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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一解冻,就是一场春汛。
这条河自西向东把桑邑分割成南北两部分。
它暴涨之后,河南的山乌槛要派人去河北的绍乡,可就麻烦了。
几座浮桥早像小木片似的被冲走,剩下一座石拱桥,垮倒没垮,河水没过了桥面,桥脚那儿水积得尤其深,浑黄浑黄,呼啪啪挟着碎冰打着旋儿,谁敢走?事实上山乌槛里头也淹了水,足到大腿深。
简竹忙着招呼大伙儿从水里抢东西呢,恐怕一时也腾不出空来找人去绍乡请医生——就请了,医生未必敢过桥到这边来。
兼思空有那么点儿武艺,看着大水,也不确定自己真能平安走过去。
宝刀实在病得不能再耽搁了。
想想扎麻条时,他呛回宝刀一句什么?“你病了我都不会病!”
宝刀这场大病,简直像是被他咒出来的。
他要负责!
兼思咬咬牙,硬着头皮要往水里趟。
有个人抢在了他的前面。
守墓人走进水里,怀里揣着块大石头,腰间系着十来个葫芦。
葫芦是空心的,他万一跌进水里,它们可以给他提供浮力、给他多一分逃生机会。
而大石头,则可帮他稳住身形,使他不那么容易被水冲走。
以他如此魁梧的身坯,在这样的水里,也需要一块石头帮忙压份量。
他一步步走向桥头,有人发现了他,惊叫起来。
他没有回头,继续走着,直到水淹至他脖颈。
一个浪打来,他消失在水里,人们叫得更大声了,越聚越多,拿着竹竿、绳索,拉着手要去救他,但浪退下去,他的头颅推开碎浮冰、又露了出来,一步步仍走得很稳,上桥了。
为方便船只通行,石桥是斜拱向上的,水线从他的脖颈退到胸、退到腰、退到膝。
他已经快走过桥的一半了。
河这边的人们看着他,不再说话,只凝神静气看他走下去。
他能走下去吗?桥那边的人也越聚越多,虽不太明白守墓人为什么要过来,却也猜到他一定是为某种很重要的事、在跟大自然叫板了。
他们兴奋得像看见一幕活的英雄剧,伸长脖子等着看他平安抵达、又或被冲走。
他已经越过了拱桥最高的部分,又开始往下走了。
水从他的脚踝漫向他的膝部,并不算是特别危险的一个高度,可是他的脚打垮了,“叭”
摔倒,整个身子消失在水面下。
有一大片冰怕他不死似的,迫不及待乘着浪头在桥面上呼啸而过。
两岸发出啧啧惋惜声:这家伙看来是死了。
但不!
他又站起来,慢慢的、坚定的,继续他的征途。
太阳用它那略带羞涩的淡白色光芒照着他,他衣裳湿透了、额角流着血,神情平板得近乎肃穆,这令他看起来有点悲壮和伟岸的意味,仿佛什么神秘力量控制了他。
任何神秘力量都是令人敬畏的。
如果此时战火纷飞、民不聊生,这样的他挥一挥手,也许两岸的民众就想也不想跟他走了,冲倒什么、建设什么——随便什么。
他看起来就有这样的力量。
而他只是走到了对岸,再也没有趔趄、没有险情。
脚踏实地后,他丢下大石,自己解开腰间的葫芦背在肩上,抹了把脸,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着。
这个时候,人们才重新意识到他只是个平凡人、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躯。
人人给他递了碗酒,他一口干了,问明绍乡刘大夫的方向,大踏步走去,快得似跑。
自有好奇的闲人追着他、替他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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