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才从鄂国公府迎娶了我们娘娘。”
“从外头迎娶不扶正后宫,此举非常也。”琴袖暗忖之下,脱口而出。
“是了,良媛心细瞒不过您。圣上觉着若是提拔后宫,一则引起嫉恨,二则后宫妃嫔多有诞育,三则她们久在后宫根基固深,一旦升为皇后,则动摇太子爷国本之位。这才从外头迎娶了我们娘娘。”
琴袖把前后事情这么一比对,便觉不妙:“可如此一来,娘娘便是外来之人,在后宫难免孤掌难鸣。”
鲁尚宫一听,双目之间露出叹服之色,点头称是:“良媛说得极是,后宫为此妒恨至极,且五年之间,物是人非。先皇后一去,后宫已尽笼络了上下人心,女官六局俱是她们之人。我们娘娘入宫一来,全被她们架空,虽有皇后之名,难行皇后之实。以权势而言,大不如先皇后了。”
言之至此,忽然琴袖想起皇后话语,便开口道:“娘娘提到过纯妃……”
鲁尚宫深叹道:“与娘娘作对的,何止纯妃一人。只是纯妃势头最盛,后位悬缺这五年之间,纯妃在朝中结党,又笼络太子。太子爷乃先皇后所出,先皇后薨逝,太子爷年幼无知,趁他日夜伤心之机,纯妃便装出一副关怀太子的样子,牢牢将太子之心抓住。太子爷丧母失养,便把纯妃视如生母,如此一来,他日太子登基,岂有我们娘娘容身之地呀!”
听鲁尚宫一席话,琴袖怔了怔道:“娘娘若是膝下有子……”
“皇上一直不愿亲近娘娘,只如佛一般供着,个中缘由,想必良媛自个儿也能判断清楚。”
是了,若是今皇后再生下龙种,皇后便势力大涨,那可把当今太子置于何地?为保先皇后所出的太子顺利登基,皇上一定不愿多多亲近皇后。琴袖如此分析之下,才深觉皇后之艰难。而她当日在伯父府上所见所闻,竟恍然以为皇上与皇后鹣鲽情深,实在是幼稚已极了。
现下虽是上元喜乐之时,此刻的承乾宫却静得出奇,雪已不再下了,外头只是一色的黑。洞天疏磬,寂寂无声。只有玉堂上一点点微弱的烛火偶尔爆出一阵哔剥的响声。
鲁尚宫在这迎秋阁内言谈,只是轻轻抛出一言,却响得满殿都是:“良媛以为,这一盘死局,该如何下活呢?”
琴袖缄默良久,蹙眉思索:她的夫君还岌岌可危,现下哪里还能再有闲心为皇后娘娘谋划后宫之事?后宫是这样一潭望不到底的深水,鲁尚宫寥寥数语便已揭开牢牢拴锁于九重宫门之中的层层桎梏。
纯妃?太子?这样的事,她能有什么办法?她不过区区一介侧妃,家门不显,靠着一个随时都可能失去一切的丈夫。
可是毒誓已发,覆水难收,她那一时心急,竟致进退两难。鲁尚宫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可是她怎么答都已知道:这趟浑水一经涉足,便永无回头的可能了。
思索了一番,琴袖只能答道:“妾以为,尚宫大人所言有一处不确。皇后虽无子,然而后宫所出皆是皇后之子。”
鲁尚宫摇头便笑:“良媛糊涂了,后宫之子虽俱娘娘之子,然而人心向背良媛岂能不知?人之常情,总是爱惜生母,尊敬嫡母。敬爱与喜爱,孰轻孰重,良媛自知。”
“可在这之中,也有没了生母的皇子。”琴袖的眼中分明现出的是理王,正因她心中所想的,也是自己的夫君。
“良媛的意思是……”鲁尚宫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琴袖便说:“若娘娘真为保全理王,但请娘娘好生抚养理王、视如己出。理王虽愚,却也并非不可委寄之人,伏望娘娘彰鉴。若能得皇后娘娘照拂,一则理王之位稳固,二则日后如有大变,娘娘不至于无依无靠。”
鲁尚宫听后神色虽似不变,可琴袖见她长眉微沉,似乎心中并不相信:毕竟理王在外人眼中是这样一个烫手山芋,谁愿把他放在手心久久观视呢?
琴袖只能颔首一笑道:“娘娘的心思不是你我可以左右,尚宫大人若有疑虑,先将我所言禀奏娘娘,娘娘自决便是。”
鲁尚宫不答,依礼而退。这时候彤飞又进,催促她道:“时候不早了,再晚出不去了。今夜之事便到此为止,我送你出宫去吧。”
琴袖悄悄步出迎秋阁,四处仍是闪闪的宫灯。也许在不远之处,皇后与宫人仍在欢宴之中。思之至此,似乎她的耳畔也飘来了悠悠燕乐之声。音色清丽,婉转如流水。只是不知怎的,这流水般的清鸣在她耳中总也有些难以自表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