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犹豫,我将自己的身体和心全交给了他。
他说他曾寒窗苦读多年,他满腹才学背井离乡,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他在家里是庶出,从小他和他的母亲就遭尽白眼受尽冷落。她的母亲原只是父亲的粗使丫头,生下他,仍住在佣人房。他说,他必须要高中,那是他的梦想,可他已经身无分文。
那时,我哭了,我爱他,我想让他实现他的梦想。于是,我背着他做起了最让我无奈,却最能赚钱的行当,做了柳巷的妓女。
我悄悄地攒钱,为他买笔纸,买墨砚;夜里,他仍在苦读,我一边幸福地看着他,一边为他缝衣服,纳鞋子。他说,我是他的妻,结发妻,糟糠妻,将来他中举后就带我回家拜见父母,正式成亲。
可他又说,现在光有才华是没用的,到处都需要打点。我只好背着他,越来越频繁地趁着白天在柳巷干起皮肉交易,当我忍受着屈辱,哭着拿回钱,在看到他坐在家中读书的那刻,我悄悄抹掉泪水,我的心里还是甜的!
我不会识字,可我会唱歌,我唱歌给他听,跳舞给他看,他说我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人,最善良的女人。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什么苦都不怕。
当我将自己攒够的钱,使力塞给他时,他哭了,问我是哪里来的钱,我骗他说是自己找一个亲戚借的。其实他也知道,我没有亲人,他也多少听到,听到我在做什么。可他没有嫌弃我,反而对我更好。
当时,我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我跳着,转着,在台上,虽然我不认识他,认不出他,或许他就在我眼前,我用舞蹈向他表达着自己满腔的情,满心的爱,将自己最美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进考场前,他吻着我,让我照顾好自己,他一定会很快带回好消息的;我说,不怕,就算没考上,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是清茶淡饭那也是甜的。
终于,他考上了!他考上了!可他却没有再回家,我等啊盼啊,望眼欲穿,盼我的男人快回家。
我在台上苦苦地期盼,泪流满面,向人群中坐着的,站着的他伸出热切的,无助的手,口里念着:“你快回家--我等你回来--”
我不知该上哪里找他,汴京那么多房子,我却连一个字都不认识。于是,我跑断了腿,踩破了鞋,一家家官府地叩门,问认不认识他这个人。
一天两天三天,我找啊找,找啊找,在一个很大的府宅,那个开门的人说认得他,却
不让我进去,说要先通报。终于!他飞跑着出来了,一把拉过我隐在树后,我热泪盈眶地冲上去想抱他,把被他一把搡倒在地上。他说他他不认识我,我找错了人。
我哭着冲过去抱起他的脚,告诉他我找他找得有多苦,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可他却又气又怒,让我快些走。我急了,我不知这是为什么,他明明是喜欢我,爱我的,怎么一下变得让我认不得了呢?我傻傻地坐在地上,痴痴地望着他哭着,他不知怎么竟一下急了,大声骂起我,他骂我是个妓女,骂我脏骂我不要脸,他说他是一个文人君子,从前怎么可能跟一个妓女有关系。他说定是我贪图虚荣,想攀高枝,所以才缠着他,骂到最后,他竟直接要我滚,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哭了几天几夜,眼睛都肿得睁不开,其实我去找他,最重要的是我想告诉他,他要做父亲了。
我想了许久,他如今是大官了,是要娶名门小姐的,我连替他洗脚都不配,我只是一个苦女人,什么都没有,孩子生下来我该怎么养活呢?人家会骂他是野种的。我喝下了红花汤。
在舞台上,我痛得在地上打滚,捂着自己的肚子,那是他的孩子呀--你怎么这么绝情呢?我错了,全是我的错吗?
我哭着对坐在站在人群中的他唱道:
风来雨也到雨也落了
云一被风拥抱就哭了
再也忘不了你对我的好
被你骗到连天荒也老
雨在风中飘泪在我的眼中逃
逃到天涯海角找不到
我在雨中找
爱你原来是个牢
雨一停我也不见了
从地上爬起来,我哭着唱了一遍又一遍,哭着与他决别,与风中的他,无情的他决别。其实我想告诉他,我还爱他,我不恨他,我还在爱他,尽管被他骗了,我却依旧,始终没有后悔过
笛声早就终止,因为那个吹笛的人抖得唇根本吹不下去了;人声不再喧哗,而在成片唏嘘;我不再唱,也不再跳,站在舞台的中心,任由自己泪流满面,再缓缓解开自己的面纱,将那面纱对天抛洒,继而转身张开双臂,踩着细步“飞”一般离去--
下台后,红梅冲上来抱住我嚎啕大哭,我拉起她急步奔去船舫,坐下后她还在痛哭,我一边挂着泪水轻笑安慰她,一边整理自己的情绪,等待那些评委们的点评结束,自己却不上台听。
没多久,陈管事急匆匆地进来找我:“清泓馆主,快跟我上台吧!您已经被点名啦,现在就看最后谁的盘头多,分出前三甲花魁!”
我还是穿着那身粗布衣,綄纱女穿的衣服,当有人朗声高喊:“清泓馆主到--”我被陈管事领上了台,还来不及欣赏站在我左右两侧眼花瞭乱像一簇星星般闪耀的美女,我的目光就被评审席上几个人所吸引。
刚才太投入,竟将观众席视作无物,现在才发现坐在自已正面前不就是八王赵元俨和夏子乔吗?
当时,场上寂静无声,我和夏子乔的眼光死死接上,不,应该说他死盯着我,那目光告诉我,他在我解下面纱的那一刹那就认出我了。
不等这些有钱人达官贵人开口报数,有个人拿了五十两银子,缓缓走到属于我的那方托盘上,然后许多人,一两,一贯,十贯,越来越多,多到堆不下,有些人甚至泪水都还没干。那人放下银子后,缓缓走到我面前,深深地凝望着我,我听见陈管事称呼他为:“韩大人,您与清泓馆主莫非相识?”
我赶紧接话道:“不曾相识。”
八王出了五百两。
还有些我不认识的,各出了多少一下也没记清,当时自己光顾着避开稚圭那热烈又伤心欲绝的目光,侧过了头,脑海里是一片纷乱。突然,人群骚动,红梅见我无动于衷,激动地冲上了台:“阿默!你当上花魁啦!”
“什么?”
陈管事微笑着凑到我跟前:“清泓馆主,夏大人刚刚打赏了您一千两白银,而我们老楼主,则赏给了您一千两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