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应子乔所言,果然未出十日,范仲淹被贬出京!
“音,范文正权知开封,偏要越职进谏,认为官员的升迁应该由皇帝掌握,晋升、降黜官僚不应由宰相吕夷简作主;与此同时,还亲绘所谓之百官图,讽刺近年来官吏升迁极不公平,在朝中处处与吕相争锋相对,言辞激烈。你想想看,近年吕相权倾朝野,皇上又力不从心,即便范文正所指是事实又如何?皇上现在根本动不了吕夷简!再加上张美人从旁扇风,皇上担心张美人即将临盆受影响,范文正一党脾气耿烈,竟捡上这个时候去烦皇上,能不贬吗?此人为官为正,却不认识务!”
“他被贬往何处?”
“江西筠州监税小吏。”
在我的央求下,子乔只好答应陪我去送范大哥,可我不想让他认出自己,子乔又不被他待见,我们只好站在百米开外遥遥目送。
那时,我脚痛不已,身体只好靠倒在子乔身上,站在凉亭,我远远瞧见范大哥后背如今佝偻了许多,一晃八年的时间啊,还记得在四海来客茶馆,自己为他弹奏的高山流水送知音吗?
我见到了瑞新,他也来送范大哥了。瑞新胖得不像样子,都是让冠芳给惯的。我听说翠云当年去找我,没找到我到找到了她自己的良人,说起来真是有缘,她竟看上了狄青,还为狄大哥生下了两个儿子,母子三人随狄大哥镇守在宋辽边境。默言也嫁给了明锦江,只是,做的却是明锦江的第三房小妾,这傻丫头啊,就那么喜欢她的“英雄哥哥”么!只有红袖,我没打听出她的消息,她还好吗?也许仍在皇宫,陪着那位长得和我一样的“张娘娘”吧。
子乔告诉我,朝中大多官员都畏惧吕夷简的权势,不敢前来为范大哥送行。可不是吗?连稚圭都没有来。不一会儿,竟来了两位送行的大臣,子乔告诉我,那是天章阁待制李纮,还有一位我也认识,不就是正直无私的王质王大人么?王大人竟扶病载酒而来。
朝中是怎么了?皇上啊,你怎么了!
我忍不住拉起子乔往范大哥那边走近了些,当时自己还系着面纱,被子乔搀扶着。隔得十来米,瑞新竟朝我们这边使力“啐”了一口,范大哥只随意瞟了我们一眼,王大人却是丝毫不掩鄙夷之色,竟骂了我们声:“奸夫淫妇!小人矣!”
而后王大人对范大哥拱手大声道:“范君此行,尤为光耀!”
范大哥听后哈哈大笑:“仲淹前后已是三光了,下次如再送我,请备一只整羊,作为祭吧!”
我悄悄擦去泪水,子乔怕我单脚站得吃力,便将我搂紧了些,声音说得不高不低,故意让范大哥他们听到,其实是一番好意提醒众人:“夫人,恐怕咱们在此地的一言一动,都被监视记录在案,说不定会被当成范党审查,不如咱们走吧?”
王大人一听,怒不可竭,直接朝我们这边吐了口唾沫,就差大声叫我们滚了,不但丝毫不领子乔的善意提醒,反而因前来送行深以为荣,全无畏惧。
“夫人,瞧你痛得额上全是汗,咱们回去吧。”
被子乔搀扶着跳走了两步,我一下没忍住,痛得轻哼了声,突然,身后传来瑞新的粗嗓门:“等等!你就是清泓夫人吗?”
我颤着牙压低声:“子乔,抱起我快些走,别让我弟弟追上来!”
我脚脖子肿得老高,连鞋都穿不上,子乔也不避嫌,拉开我的裤角替我按摩小腿肚子。我知道,没法劝得了他,更没法劝得了我自己。两人就此后,只好这样尴尬地在一起,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人,更不是姘头,什么都不是。他放不下我,而我又得依赖他,只有从他那里我才能听到最新的时政,了解宫里那人的情况。
在我腿好以前,夏子乔干了件令整个汴京城上流社会咂舌的事,他竟遣散府上所有的姬妾,只留下几个老仆,而后除了上朝,全天跟我在一起,他在我卧室外搭了张床,日夜为我吟诗作赋,不仅照顾我的伤脚,甚至抱着我--上茅房。
无奈下,在床上一躺就是十来天,没想到朝中大变:台官韩渎为迎合宰相吕夷简意旨,请把范仲淹同党的人名,写成一榜张挂于朝堂。余靖、尹洙、欧阳修等人,因为替范仲淹鸣不平,全纷纷被流放边远僻地。从此,朝中正臣夺气,直士咋舌。
“音,子乔可有言错?事事因变则通,为人为官当外圆内方,处处留有余地。范文正一众如此偏激行事,其终如何?自损前程不算,更是置圣上于何地?凡事都有个缓冲,总要给圣上一些时日权衡!我听言,范文正曾私下上劝皇上立什么皇太弟侄,早选继承人以稳朝局,何其荒谬也!皇上才二十六岁,正是血涌方刚盛年,这个范文正,简直是岂有此理!皇上是仁慈,换作其他,就算是明君也得绞了范文正的舌头,诛其九族!”
范大哥呀!皇上正为子女事伤心,皇上他也是个男人,是男人都有自尊心,更何况他乃堂堂一国之君。皇上该有多痛心,他有多痛苦啊!谁知道,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苦吗?他是打落着牙齿和血吞,无人可言,无法可言。有谁了解过他的难处呢?
没有比翼鸟的眼睛,我该怎么办!我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来来去去,思前想后,想后思前。
如果,这世上有一种爱,刻到你骨头里的爱,却注定,你们无法拥有彼此,可你又关心他,你会怎么办?
既然做不了他的妻子,做不了他的情人,那我就去全心全意地做他的朋友。
在子乔的精心照顾,在大夫的极力治疗下,我终于恢复了。我日以继夜地排舞,编剧,写歌,为姑娘们打气,给她们讲“女人能撑半边天”的道理,再加上陆陆续续地邀盟来更多的艺人,其中也不乏乐律高手,只是家境贫苦,长相普通而已。
我编排好“李兰香”“梁祝”“桃花扇”甚至还有“女儿国”等等,两个月后,艺馆终于要开张了。
小宝儿长得别提有多可爱,居然长了六颗门牙,可以在地上爬了,简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成了艺馆众人的开心果,我偶尔听到夏子乔逗小宝儿:“风儿,喊爹!”
子乔从年轻时就姬妾众多,他的兄弟也多,家家开花结果丰收满园,偏偏到他自己这儿却是常年无果花,我估计他现在满满的业余心思,就是让小宝儿改姓夏。
“子乔,明日下朝后,你去一趟文德殿,找个由头上些无关紧要的奏。”
他将小宝儿交给奶妈后,拉我坐下:“你--”
别问。
“子乔,在文德殿,你趁没人时跟皇上说句悄悄话,就说汴京开了家新歌舞馆,明天晚上开张,馆主会亲自上台唱首歌,歌名叫:爱江山更爱美人。”
赶在七七夜,有情人终相会的日子,清泓艺馆不得不隆重地开业。
子乔为我广发请帖,朝中大小官员几乎都到了场,济济一堂喧哗无比;另外,那位对我亲睐有加的神密人物,春水楼楼主也替我遍邀群豪,可他自己偏偏神龙不显其身,至今我仍无缘与他会面。
今夜,我头一回梳了个篷松的牡丹髻,画着极为美艳的浓妆,里面穿了件大红色抢眼的裹胸长裙,紧得身材玲珑毕现一览无余,外面穿着半透极薄的外衫,按的是皇宫中妃子的大袖样式。总体是,妖娆而性感,美艳又多姿。
我心想,性感有错吗?性感就下贱,就低俗了吗?不,性感是上天赐予女人的独特之美,既是柔情似水,又是娇艳如花。即然如此,我何不让它美到极致?
在后台,姑娘们都有些紧张不安,我缓缓迈起碎步,嘻笑着先给她们随意舞了两下:“咱们就当今天拿这些有钱人练场子,还有钱收,怕甚?就算不小心跳趴在地,夫人我也不会扣你们工钱,摔得次数多,夫人我就发得多!”
姑娘们浪笑成一团。
我媚了她们一眼,嗲道:“讨厌啦!都准备好领工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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