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等待着崇玉的回眸,可现在,他却蓦然惊醒,自己竟是连一刻都舍不得再让它白白溜走了。
崇玉对他的一点点关心、一点点好都会像是蜜糖一样,让他深陷其中,欲罢不能。
薛景泓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穆崇玉的面前,他伸出手,犹犹豫豫地抚向穆崇玉白皙的腮侧,指尖尚未触及,却是又改了方向,转而落在了穆崇玉的肩头。
“崇玉,若是万一,”薛景泓清了清嗓子,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常,“高文璟不好对付。你随我回帝都,好不好?”
他见穆崇玉面色一惊,忙道:“无关乎其他,我只是想,想跟你在一处罢了。”
他低哑着嗓音吐出这句话,面色窘迫不已,像个孩子似的胡乱游移着目光,心脏却像被高高悬在空中,只待穆崇玉的一声回答便决定了生死。
*
豫州别驾高文璟宅邸。
高文璟年岁不大,今年刚过而立之年,对于他这个年龄便做到了从四品官这个地步的文臣,算是少有。尤其是之前豫州牧辞官还乡,新任人选尚未定下,他一人总揽豫州州牧大权,更做得谨慎小心,生怕有所疏漏。
今日清早,他正待要像往日一样按时去衙门坐堂,就见小厮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磕磕绊绊地说曹主簿登门来了。
曹主簿是州牧衙门里的老人了,待在这儿的时间比上一任州牧还长,经验丰富,办事稳妥,便是高文璟官职比他高了不知多少级,也是极其敬重他的。
高文璟一听,忙叫下人先不急着去拉马车,而是把曹主簿请了进来,上茶招待着。
曹主簿却是连茶也不喝,他捋了捋灰白的胡须,说话间有些气喘,道:“大人近来可曾听到谣言没有?”
高文璟一愣,不知曹主簿言下谓何,也不好瞎猜,便茫然地摇了摇头。
曹主簿脸上显出焦急之色,道:“大人果真不知?罢罢,此等事情本就该我替大人打听清楚。却说此事倒也蹊跷。”
曹主簿说着,便将一路见闻细细道来。
原来昨日他在路边茶摊歇息,无意中竟听人谈起当朝天子的传闻,说是北渝的圣上一路微服私访、探寻民情,已到了豫州地界,这便要进得城中来了!
他当即大惊,拉住那人厉声斥责,叫他勿要胡说八道,妄议天子。
说起来曹主簿本是南燕人,南燕向来重礼教,奉三纲,上至朝臣下至百姓是绝没有那个胆子去非议圣上的。尤其是他一世为官,虽几十年都只是个小小的豫州衙门主簿,也谨守这一点。
只是如今南燕国灭,政权颠覆,他换了主子,豫州境内也来了许多高鼻深眼、粗悍直爽的北渝人,风气竟是大变了。
此时那正在“妄议圣上”的就是几个北渝人。
那些人认得曹主簿身份,也不同他恼,只罗列出一大串事情来反驳他。先是有荆楚之交,邹将军与黑云山土匪一战,有些打完仗回家休息的兵士便透露说见到了圣上的身影。再者江浙一带,有前个刚从临安郡做生意过来的商贾也说,北渝圣上曾到那里去游历。然后便是豫州境外的郊县上,听闻圣上正从那里经过,这不是要到豫州又是要去哪儿?
曹主簿听了,一时无言以对,难辨真假。黑云山之战他是有所耳闻的,临安郡有过大动静他也听人说过,可圣上到底出没出现在黑云山过,临安郡的动静是否跟圣上有关,却是无人对证的。
他心疑之下,便叫人找了那从临安郡而来的商贾,询问了一番,竟和那谣言所传一致,圣上果然是悄然出了宫廷,微服私访来了。
却问圣上微服私访所为何事?曹主簿一打听,却不禁更茫然了三分。
那商贾道,竟是与追捕南燕逃俘有关。
他将当日在临安发生的事描述得绘声绘色,仿佛亲见一般——比如因南燕的旧主叛逃,圣上勃然大怒,亲自出宫追捕,一路追到临安,却不想大战一场后,仍被那南燕旧主溺水而逃,更是怒不可遏;比如圣上如何又打听到了南燕旧主逃往豫州,亲自往豫州追捕而来;比如南燕旧主叛逃一事,乃是宫中密事,绝不可泄露半分,故而圣上只微服寻来,暗中派了许多兵将搜捕,明里却不露声色云云。
那商贾还道,若不是在临安时他差点被卷进战事里,也不过是以为圣上只是微服私访,探寻民情哩。
曹主簿说着,高文璟听着,两人的神色都是越来越沉,高文璟的额头上还浸出了一层冷汗。
两人丝毫不知,那商贾原是李元善刻意装扮的,所有说辞无非为引君入瓮而已。
“这、这可如何是好?”高文璟为官十年,还是头一次这么慌张:“南燕旧主竟往豫州来了?要是圣上以为我窝藏逃犯,那可是要杀头的罪!”
曹主簿面色深沉地点了点头,沉吟许久,道:“为今之计,只有全城戒严,在圣上到来之前先揪出那一众南燕逃俘,押入大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