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别瞎咧咧 1

车回来。”

    “那我们先走了。”

    刘姥姥从自家那边踱过来踅进曾姥姥的屋子里开始数落起自己的女婿肖正春来：“老姐姐，你都看见了吧？他大清早就野出去了。”

    曾姥姥很善意地劝说道：“正春忙他的，你随他去，用不着跟他计较这些。”

    刘姥姥嘴硬地哝一句：“他爱上哪儿，我管不着。”接着诉起苦来：“可他这趟回来却空着两只手，什么也没给我捎回来……”刘姥姥叹了一声，叹的愁肠百转：“开始嫌我了，烦我了，慢慢地就会不管我了……我早就猜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他不做便罢，一旦做出来就会做的很绝，让你猝不及防。唉……我老了，讨人嫌弃了……”刘姥姥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子。然后想开了似的自己宽慰起自己来：“天候不早了，我也该赶市场去了。人没倒下之前还得要吃呀，还得受累忙活呀，什么时候我闭眼了，万事才空了。”刘姥姥悻悻地在臂弯里挎起一只菜篮子，锁了房门，走出了大杂院。

    晓芬抱着源源匆匆忙忙从外面跨进来，在大头面前将源源放下来，朝屋里瞅了一眼，问：“妈买菜去啦？”见大头没有作答，晓芬吩咐说：“你给照看下源源，别让她往外跑，别老逗她哭。”

    大头乜一眼，没好气地说：“姐，你要是不放心就抱走。”

    “瞧你那德行。”晓芬很气恼地回一句，交代源源：“你自个玩儿，别乱跑。”说完便匆匆走了。

    源源怔忡地望着妈妈走出去，又怔忡地瞅了瞅坐在那里独自吃喝的舅舅，努了努嘴很知趣地侧转身子，踅进对门曾姥姥的屋里去了。

    大头用完早点，抹抹嘴站起身，点燃一支香烟叼在嘴上，冲着对门：“曾姥姥，源源在您屋里玩儿，我出去一会儿。”

    “去吧，可别惹祸儿。”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大头摁着膝盖踮踮地走了。

    肖正春步履轻松地走进港城最大的海滨公园里。

    公园里有散步的；有遛鸟的；有打太极拳的；有做健身操的；有在健身器材上打着悠闲摇晃身子的。

    肖正春跟那些熟络的人们或点头或招手地打完招呼，在那圈屏声静气，慢慢腾腾展臂挪腿打着太极拳的人丛后面停下来，像模像样地跟着音乐打完了一通太极拳，向一位熟悉的人询问起来：“老哥，怎么没见老张啊？”

    “你还不知道吧？老张，他上个星期走了……”

    “咋走的这么快呢？他身体不是挺好的吗？”

    “上了岁数，患的又是脑溢血，说走就走了。老张走的倒挺干净利落，一点痛苦也没有。不像王头儿，患了个脑栓塞，落下个半身不遂，净让人伺候着，都三年了，那罪遭的，还磨人……”

    公园里一处有石桌、石凳、木椅的小地界。

    几位老哥围站成一圈正在观瞧着里面正在对峙的一盘棋局。不时传来：“跳马”、“死马”、“攻卒”、“吃了”、“将军”、“偷车”、“定局”的吆喝声，看见肖正春走过来，几位老哥远远跟他打起招呼来：“老肖回来了啊？”

    “昨晚回来的。”肖正春远远应着。“老哥几位都挺好吧？”说着话，肖正春已经近前来。

    “都好，都好，都挺好。你也挺好吧？”

    “挺好。”肖正春习惯地从衣袋里掏出一盒精制的中华牌香烟来拆开，一人一支分散给大家。

    一位老哥一边点烟，一边赞叹：“你看看人家老肖，一回来就没忘了赶过来看望咱老哥几个，没忘了带盒好烟儿过来让咱老哥几个品品。”

    “不是什么好东西，”肖正春笑笑：“我又不吸烟，别人给我的，揣在兜里也是浪费。”顿了一下说：“用不了多久，我也会变成这里的常客了。”

    “肖船长，你还年轻，还轮不到你上这儿来闲呆着。你这年龄正是干事业的时候，你呀，还能往前奔。”

    “我看是这个理儿。”老杜附和了一句。

    “听说老张头，他走了？”肖正春有些惋惜地轻声问。

    老杜告知说：“老张到岁数了，走的挺干净也挺利索。那天我们老哥几个都去了，算是最后送他一程。场面办的倒挺红火。听说老张都够厅级待遇了，平时一点架子都没有……不说这些了，说了心里挺难受的……老肖，敢不敢跟我杀一局？”

    “我那棋技哪敢跟您斗啊！”

    “你别谦虚，老张活着的时候没少教你绝活儿。”

    “那我可就献丑了。”肖正春挪挪身子，在人家为他腾出来的那个位置上坐定了：“咱可说定了，谁输了谁请客。”

    射进前庭的那一片阳光已经移到了板壁上。洒在身上让人感觉暖融融的。

    曾姥姥坐在那片亮亮的阳光里，正帮着黄春英在往一只花瓷彩碗里剥着带壳的豌豆米。陈妈用刀正剁着一块洗净了准备中午汆丸子用的精瘦牛肉。源源一个人在一旁的地面上乐乐呵呵地摆弄着她那辆精美漂亮的玩具小车。院落里显得静静的，冷清了许多。

    黄春英一边往碗里剥豌豆，一边问：“陈姐，昨晚上你真的都看清楚啦？”

    “我一点儿都没看走眼。”陈妈肯定说：“地上放着提进去的那一摞东西。肖正春坐在一张凳子上亲手将厚厚的一沓钱递给了张杏菊，少说也有一千多块。还有一封信，八成是写给张杏菊的情书。我听见肖正春嘱咐张杏菊：好好琢磨琢磨，照他信上写的去做保准没错。看正春追的还挺紧呢？不到半小时，我从自家端着脸盆准备到后院去，你们猜怎么着了？张杏菊正偷偷摸摸往正春睡的那间屋子摸去哩！看见了我，不好意思地缩回去了。早上买早点的时候，他们俩人还凑在胡同里鬼鬼祟祟不知正商量什么，见我走过来慌忙都躲开了。我看他俩准有事儿。”

    “这就对了。”黄春英突然想起：“昨晚我拉窗帘的时候，是看见有人踅进了张杏菊的屋子里，当时外面挺黑的，我没看清楚是谁，我当时心里就在纳闷儿：这么晚了，谁会去杏菊那里呢？正春也是的！什么样条件的女人不好找？偏偏就看上人家杏菊了！一个农村来的女人还拖带着三个孩子。”

    曾姥姥也哀叹了一声，说道：“早上，刘姥姥还和我诉苦来的，埋怨正春空着两只手啥也没给她捎回来。”

    陈妈努努嘴：“那不，都提到杏菊屋里去了。”

    几个人都叹了口气，沉吟了片刻。

    桌上的豌豆全剥完了。陈妈汆丸子要用的精瘦牛肉也剁好了。

    到底是上了岁数，经历的事情多些，考虑问题时也会全面、慎重、仔细一些。曾姥姥提醒道：“今天这事就议论到此为止了，谁也不许再提了，都把嘴巴把住了。我寻思着：正春办事不会这么糊涂没章法，八成是有原因的。”

    陈妈极不赞同地说：“外婆，您老想想，正春每次捎回来的东西怎么能忘了呢？多少年了，大杂院里谁都知道，正春每次回家来都会给刘姥姥捎几盒她爱吃的‘麻酥糕’。谁都知道刘姥姥专爱吃这口。你们没听刘姥姥骂正春时形容他整天像掉了魂似的！我看正春不光是掉了魂，还‘色’迷了心窍……看正春平时挺端正的一个人，原来心里也藏着小九九。真是人心隔肚皮，看不见也摸不着。”

    “杏菊也是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啥条件！都说****难熬啊！”陈妈说完，将剁好的肉馅收进一只瓷碗里，倒上酱油又打上蛋清，用筷子搅拌起来。

    黄春英也说：“再难熬也得有个节制吧？彭涛死了也不过才一年多，自己就熬不住啦？我看这回不仅苦了刘姥姥，也苦了肖义。怨不得肖义不愿和他爸亲近哩，你们说正春做的这些个事情是不是老没正经儿？”

    曾姥姥轻轻叹口气：“我说春英啊，你是肖义的干妈，肖义的事情你可要多担待着点。听说肖义谈对象了？要是姑娘有这个意思，哪天抽个时间把这事给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正春是个粗人，办这些事情不利索，也考虑不过来。”

    “我知道的。”黄春英应允地点头。

    曾姥姥又特意关照了一遍：“都记住了，这事到此为止了，谁也别到外面去说了，都注意点影响。时候不早了，都忙着做饭吧、”刚交代完这些，就见刘姥姥打着一辆人力三轮车从市场那边赶了回来。

    每天刘姥姥赶市场，等于是去消闲。买菜时从来不问价钱，只要是新鲜的，中看的抓起来就称，付完钱就走，不愿走路的时候，花上三块钱打个人力三轮坐回来，又快又便当，从来不觉得腰酸腿疼。大杂院里，谁家过日子也比不上刘姥姥来的大方。这使她有点不合群，每天总是独来独往。

    日上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