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的消息,如玉又惊喜又欣慰又感动又激动。</p>
母亲陪着笑低声嘀咕了句:“早知道社会变的这么好,我当初不走这一步都能行。”</p>
继父瞥了母亲一眼没说话。</p>
如玉忙陪着笑说:“这才说明你跟我伯同病相怜,有缘。”</p>
母亲又笑着应了句“哦”,就埋头吃饭。</p>
这晚,村干部来和继父抽着烟喝着茶聊了两句,继父便将如玉叫了过去,说给你个任务。原来是让写个贫困户的申请书,政府会给更多的补贴,让如玉听该怎么写。晚上,如玉便为这事费了一番脑筋,将继父的遭遇及现状略加渲染地描写一番。第二天,她拿过来念给继父听,继父居然听地眼眶都潮湿了,一个劲对母亲说:“娃写的好!娃写的好!”便拿去给村上交了。</p>
平时只要天不下雨,继父和母亲就没有闲着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地里忙活。土地对这些农民来说就是他们全部的乐趣和希望,一刻也离不开它。继父平日里总是说说笑笑、唱唱呱呱,在一些大事上也很是通情达理,如玉很是尊敬,偶尔也和他们说说笑笑,帮忙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大家就这样说说笑笑、和和睦睦的过了三个多月,可渐渐地还是出人意料了。</p>
偶尔等到晚上或下雨天的时候,如玉便拿出她梳理出来的问题向母亲咨询,母亲开始也挺配合,一面给继父纳着鞋底子一面给她讲着,后来却渐渐冷漠起来,再后来,有人来提亲,她拒绝了,又一段日子后,继父开始面露不悦,拿母亲撒气,母亲便更不配合了,拒绝她的所有问题,偶尔还说些气话,她也明白呆的时间久了,该换换地方了,便准备去那边塬上的亲戚家。</p>
礼物是早已准备好的,那个双肩背带的大旅行包也是提前备好的,她打算顺便将买完礼物剩下的那两千多元存到那边镇上的银行里(因为对这边太陌生),只留点零用的,等作品完成了为作品奔波找出路时再取。各家的礼物和她的随身物品——草稿本、日记本和几个精美的笔记本、还有一本又厚又重破旧不堪的《现代汉语词典》(那是爸爸以前用过的,那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知识),另外还有小录音机、洗漱用品、换洗的衣服、鞋袜等,大旅行包已塞地鼓鼓囊囊的了,往背上一背,将她上半身都挡严了,为了省车费,她就背着大旅行包,提着小提包,徒步翻越那条大沟,也就是开篇提到的那条天堑大沟。</p>
此时,这条沟里已是草木葳蕤、百花齐放、百鸟齐鸣。如玉心情愉快地顺着那崎岖而又漫长的沟路一步一步下了这边的沟,又一步一步爬上了那边的沟。第一次翻完这条沟,腰和双腿酸痛了好几天。</p>
其实亲戚也就四家,除了大伯和小叔两家,就是相隔数里地的大姑和小姨家,因大姑受红玉影响一家人在外地做生意,小姨父常年有病,小叔也一直有病,身体瘦小羸弱,是村里的贫困户,所以她是拿继父家和大伯家当她的革命根据地的,因此给他们两家的礼物也是较重的。</p>
大伯家就在如玉家场后面的居民点,砖砌的围墙,红铁大门,大门正上方用带图案的瓷片拼出五个大字“家和万事兴”,大门两旁贴着洁白的瓷片。进了大门,是一个宽敞的院子,迎面是一排崭新的平房,贴着洁白的瓷片和漂亮的装饰图案,平房上面顶了个小二层。左边和右边各是几间较旧的平房和砖瓦房,后院是牛棚、车棚和猪圈。</p>
大伯和大娘对如玉很是热情,如玉先解释了一番此次回来的目的,大伯和大娘便问如玉这几年的情况,如玉大体说了。得知如玉为了作品不打工,还住地下室,把自己搞地跟乞丐一样,大伯和大娘便说如雪打工那两年攒了一万多元都给人家啦,你恓惶成(口外)样子啦,你不会叫如雪把那一万多元给你?如玉惶恐地连忙阻止:“看你们说的啥话!那还叫人把我笑话死哩,我再苦再穷也不要,她挣下是她的。”后来从大娘的话里得知,如雪借给了继父兄弟俩一人五千,还表现大方地给人家的老父亲买了台彩电。如玉觉得这里的人们喜欢夸大其词、添油加醋,尤其是大娘,便没当真。</p>
在大伯家安顿下来后,如玉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自己久别的家。次日吃过早饭,帮大娘打整完毕,她便悄悄地来到了自己的家。</p>
这个经历了沧桑巨变的家已是一片荒芜、满目凄凉,院里那两棵大树不见了,院子已变成了荒草滩,杂草丛生,半人高的杂草郁郁葱葱,有的已脱颖而出长成了一人多高的小树,围墙上也立着一些很高的蒿草,垂着一些枯藤干蔓,几个窑门已被多年的雨水、泥点染的污渍斑斑,正屋窑门被人拆掉了一扇,玻璃窗上挂着蜘蛛网,蒙着一层尘土。</p>
如玉踩着半人高的杂草进了正屋,原来放在二间墙上的那些纸xiāng zǐ乱摆在砖砌的脚地上,有的已被损坏、歪躺着,如玉大步跨过去一一翻看着,纸xiāng zǐ都成了空的,一本书的影子也没有。她满心悲凉地望着这个曾经盛满她欢乐与泪水的屋子,屋里空空如也,墙上的毛笔字已残缺不全、所剩无几……</p>
大伯叼着烟锅咳嗽着进来了,如玉示意着那几个纸xiāng zǐ问:“大伯,你知道我妈把那些书咧?”</p>
大伯叹了口气说:“唉!你妈把多少啥都拿人家人得啦,还书哩。那些书早都拿村里(口外)伙娃fān qiáng过来偷的卖给收破烂的啦,我还是听邻家人说的。”</p>
“唉——!”如玉心如刀绞,痛地长叹一声、蹲下身去。她痛惜自己丢失了一座知识的宝库,而这座宝库是爸爸半生的珍藏,她直觉得对不住爸爸,作为长女,她不但没能如他所愿“好好念书”,连他珍藏了半生的书都没能保护好,伤心内疚自责一番,便更坚定了要争一口气的信心。</p>
次日中午,如玉到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些火纸,来到村外的爸爸的坟上。</p>
坟头上也已长出了很高的蒿草,周围更是杂草丛生。她使劲地连踢带拔掉了坟头的那些茁壮的蒿草,发现坟上有几个老鼠洞,又用手在周围掬着土一一填上了,接着又手脚并用地踢拔掉周围那些杂草,腾出一片空地来,这才跪在下方给爸爸烧纸。</p>
望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土堆,望着燃起的火苗变成缕缕青烟,望着这熟悉的场景,那曾经断肠的悲痛却没有了、泪水也不再泛滥了,也许是因为有一个强大的理想在胸中支撑着她吧。她默默地在心里说:“爸,我一定要给咱争一口气!”接着暗自祈祷:“您若在天有灵,就帮女儿一把,保佑女儿成功。”可想着那土堆下的亲人已是一堆白骨,也不知那远离尘嚣的灵魂是否能收到她的信息,心中不禁涌上一阵酸楚与悲哀。纸已燃尽,变成了轻盈的灰片和灰末,随风飘起,飘向四周、飘向空中。她拭干有些模糊的眼睛,礼节性地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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