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八九五年,光绪二十一年,日本发动对中国不宣而战的甲午之战,中方失利。皇帝召见曾参与黄海之战的德国军事顾问汉纳根,咨询甲午之战失利之原因。汉纳根向皇帝坦陈自己的观点,他认为,大清失利,乃缺乏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军纪严明、能征善战的新军。该新军应以“洋人西械加练”“新军应在十万”光绪重视汉纳根的建议,他本人亦早就注意到原有八旗子弟,以及李鸿章、张之洞的湘、淮两军1均已不再能战,即决定采用汉纳根之谏,并鼓励朝内各路诸侯为演练新军献计献策。
有河南项城人袁世凯2者,甲午时曾随驻朝鲜大使吴长庆在朝鲜任通商事宜专员,现在北京督办军务处差委。此人在朝鲜任职时,曾对海战双方有所观察,并凭着过人的聪慧暗自悟出些用兵的道理,便上书光绪皇帝,奏本上除明确提出时下操练新军之必要,还以超前的意识,务实之精神,提出更加具体的招募新兵之标准,以及演练之法,即著名的“练兵十三条”光绪非常赏识袁世凯的“练兵十三条”着即命朝中研究实施。原来自康熙、乾隆时,皇帝们已经明察八旗子弟进关后不能再战之弊端,根本是兵员的腐败、惰慢所致,故光绪尤其注意袁世凯在十三条中所提出的兵员素质一项。这十三条中第五条关于兵员素质规定:兵员出身、三代及住址必须清楚。身高应在四尺八寸以上,每时行走在二十里以外,力大限平举一百斤以外者为合格兵员。素吸食洋烟者不收;素不安分犯有事案者不收;五官不全、手足软弱者不收。预备升任军官者还应粗通文字。
十三条很快被光绪帝奏准,并令付诸实施。光绪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二日,督办军务处亲王奕?会同军机大臣李鸿藻、翁同和等联名奏请变通兵制,并保荐袁世凯编练新军。奏疏中言:“中国自粤、捻削平以后,极沿旧法,习气渐深,百弊从生,多难得力。现欲讲求自强之道,固必首重练兵,而欲迅期兵力之强,势必更革旧制臣等公同商酌,查有军务处差委浙江温处道袁世凯,朴实勇敢,晓畅戎机,前驻朝鲜,颇有声望;因命详拟改练洋队办法。旋据拟呈请洋员合同及新建陆军营制饷章,臣等复加详核,甚属周妥”是年袁世凯正式接任,当即赴小站筹办练兵事宜。他先将原定武军加以改编,又扩招新兵数千,计七千三百人定为“新编陆军”光绪二十八年,袁世凯再奏扩招新军,光绪准奏,并派陆军部右侍郎直隶正定人王士珍3及二镇统制王英楷再赴直隶招募新员。直隶人王士珍随即将自己的家乡正定,邻县兆州,以及大名、广平作为新兵的招募地,且亲自赴各县自验兵员。
不久,直隶正定等县即广贴告示,以昭天下。
向喜是在石桥镇上看到招兵告示的。这天正是腊月二十五日,石桥镇年前最后一个大集。这石桥镇因有横跨孝河以上的千年单孔古桥而得名,这里的集市平日就热闹非凡,年前的大集更胜过以往。今天石桥上下摆的尽是这一方人过年的年货。向喜这天也不再卖豆腐脑,他肩上挑的是早为这个大集插制下的佛堂。他先在桥上徘徊一阵,又沿河坡走下河床。原来这古桥以下并无河水,那河床是一条亮了底的干河床。逢五排十大集时,桥下因地面宽阔,比桥上还要热闹。这里平时是花市、牲口市,现在摆满了鞭炮,奇火,灯方,年画这些应时玩艺儿,佛堂自然也要归入这些玩艺儿中。向喜卖佛堂是远近闻名的,三里五乡的顾客早就等候向喜的到来了。当向喜把佛堂摆上河床,买主便围了过来,过年时他们都要更换家里的旧佛堂。向喜插制的佛堂便分出等级。有华丽繁琐、半人高的大“殿堂”也有简单朴素的“小庙”向喜对此是有研究的,他根据各路神仙的品位和顾主的购买能力,把佛堂尽量插制得合情合理。有卖主挑选讲价时,他先问清供主家里供奉的是哪路神仙。供主要说三皇姑,向喜就挑出一个华丽多彩的说:“买这个吧,这个彩画得鲜气,三皇姑是个女的。”如果供主供的是玄天大帝,向喜再挑出一个说:“就这个吧,玄天大帝威风,住处也不宜太花哨。”火神、水神的堂舍最简单,只用“四梁八柱”作支架,再拿莛秆起个脊,脊上也不起瓦棱,糊上蓝纸、黑纸,也不彩画,价格最便宜,和二升红高粱的价钱差不多,倒也畅销。
这天,向喜插制了一个冬天的佛堂,刹那间就销售一空了。他收起扁担,把收入的大钱小钱们放进钱褡,便蹬着河坡向上走。就在青石桥头一幢石碑上,贴有一张告示,一群人正在围住观看。那告示上的糨糊还未干,被腊月的寒风吹得冻着冰茬儿。有人认字,有人不认字,人们互相打问着告示的内容。向喜在人后止住脚步读起告示,原来这是一张招兵告示。告示上写道:
初,我朝定鼎中原,仅靠八旗劲旅便无敌于天下。然,日月辗转,时局错综,至甲午及日日本之役时,练兵、练勇均不足恃。今,皇帝有道,特下诏招募新军,即于直隶招募新丁六千,凡年在二十至二十五岁,三代及住址清楚,身高不下四尺八寸,行走时越二十里,能举百斤者为合格之丁。粗识文字者更为优先。合格者三日内于县署望汉台前报名应试。试成,家中即享恤优焉。
石桥镇有个叫葛俊的人,在桥头开一饭馆,卖些炒饼、烩饼、糊汤,与向喜素有交往。向喜也常到葛俊店中喝水,打尖。现在葛俊见向喜一字不落地细读眼前的告示,便走过来说:“喜哥,天都晌午了,到店里坐坐吧,一年最后一集,再见面就到明年啦。”向喜看看太阳,正午已近,说:“也是,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说着就跟葛俊挤出人群来到店里。向喜把手中的扁担靠到门后,看个板凳坐下。一个店小二殷勤地给他倒上茶水,葛俊则来到灶前亲自为向喜炒饼。地道的炒饼配菜要用绿豆芽,兆州冬天没有绿豆芽,菜底只配些白菜丝、豆腐丁、碎粉条。少时,一份素炒饼便摆在向喜眼前。向喜也不推让,低头吃起来。葛俊看着向喜吃炒饼,想起告示上的事,他对向喜说:“听说来招兵的头领叫王士珍,北边正定府人,现时就住在县城。你说王士珍怎么就看上了咱兆州人?”向喜说:“王士珍自有眼力,看的是咱兆州人的实着。再说,兆州历来是风气刚劲之地,符合告示条款的人就多。古书上说过,招兵的先找这种地方。”葛俊说:“要说符合条款,我看喜哥就最符合。你说身高、相貌,你说家世要讲粗识文字,咱比粗识文字的人不知高多少。”葛俊有意无意地试探向喜,向喜却只顾吃饼并不答话。向喜越不答话,葛俊便越拿告示的标准去衡量向喜。很早葛俊就觉得,向喜虽然也穿着紫花布大袄,和他一样只做些小本生意,可向喜自有与人不同之处: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说话有分寸,待人也厚道。加之他识文断字,通读过四书,就越发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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