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光要三个季节呢,就像人生永远不会圆满似的。"
当然我父亲没有回答。因为我以为我父亲什么也不懂,我就继续胡说八道下去了。"我这辈子就像这画一样,没人要了,同样的季节,每天都同样痛苦,没有改变的希望。"
说到这里,我就哭起来了,"这就是我必须想办法摆脱我的婚姻的理由,我不指望你原谅我。"
我父亲僵直地坐着,他用一只悲哀、一只生气的眼睛看我。我看到这表情吓了一跳,心想他已经听到我说的话了。他站起来,他的嘴上下翕动着,但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能发出"嚯嚯"的风声。他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他伸出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好像话粘在喉咙里把他呛住了。
我父亲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抓住我的胳膊,我惊讶地发现他还是那么有力。他把我从椅子里拉起来,拉到画跟前。"我必须离婚,"我悄悄在他耳边说,"你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他挥挥手打断了我的话。
然后他放开我的胳膊。他那两只颤抖的手现在正在拼命把那涂了黑漆的画轴扯下来。我以为他想把画轴扯下来,来打我的头。相反,他突然拔出画轴的头上的顶盖,从中掉出三根小金条,落到他急切等待着的手中。
他把金条紧紧塞到我手中,然后两眼盯住我。我拼命想猜出他的用意。我在他脸上看到的还是两种表情,一下子我全明白了。一方面是痛苦,另一方面是放心,他好像是想对我说,"你这个傻丫头,傻丫头,你总算作出了正确的决定。"
"现在我还不能拿。"我附在他耳边悄悄说,"文福会发现的。我走之前会来拿的。"我父亲点了一下头,然后很快把金条放回原来隐藏的地方。
这事我想过好多次。我觉得我父亲这么做并不是在表示对我的爱。我觉得他是在告诉我,如果我离开这个可恶的男人,那么也许这个可恶的男人也会离开他的房子。也许我父亲和他的太太再也不用受罪了,我的离开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当然,也许他也是在告诉我,他也有点爱我。
第二天早上我觉得很奇怪,大家都下楼来吃早饭:文福、淡若、文福的母亲和父亲、三妈和五妈。佣人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要是你在那儿,你会以为什么都没改变。我父亲好像还是不认识我,他的神志就像他直勾勾地盯着的汤那样雾蒙蒙的。文福的母亲还是一个劲地发牢骚:汤不够热,太咸了。文福一声不吭地吃着。我不知道前一天发生的事是不是我在梦中遇见的,我看到的金条只不过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我有点紧张,但我发誓要提前实行我前一天晚上决定的计划。
我给文福的母亲又加了点汤。"妈,"我对她说,"多吃点,保重身体。"她喝的时候,我继续说下去,"可怜的老阿婶,她的身子骨不大硬朗。昨天我收到她一封信。"
这是真话,我收到一封信,像平常一样,老阿婶总是抱怨她的身体不好,活着的日子屈指可数了。
"她哪儿不舒服?"五妈问。她也很担心自己的身体。
"她骨头发冷,每喘一口气都很累。她觉得自己随时随地都会死。"
"这老太婆从来没觉得她的身子骨好过,"文福的母亲用一种刻薄的口气说,"她有一种癖好,喜欢调配世上各种各样的草药。"
文福赞同地大笑起来。
"我觉得这次她是真的病了,"我说,然后我又不动声色地加了句,"我上次看到她的时候,她的气色不大好,一点没血色。这次她说更糟了。"
"你最好去看看她。"三妈说。
"嗯,"我应了一声,好像以前没想到这一点似的,"或许你说得对。"
"她才回来不久!"文福的母亲嚷着。
"或许我可以少住几天。要是她的病不重,我过一两天就回来。"
文福的母亲只"哼"了一声。
"当然,要是她真的病了,我说不定得多待几天。"
但这时厨师把蒸包子端上来了,文福的母亲忙不迭地东翻西捡,想找我的碴儿。
所以你瞧,她没答应,也没反对。于是我就知道了,要是明天我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携着淡若,没人会想到什么。要是我三四天没回家,也没人会去找我。她们只会说,"可怜的老阿婶,病得比我们想的还厉害。"
那天下午,趁大家都睡下的时候,我很快进了父亲的书房,关上门。我走到那幅画着春景的画前,摇摇画轴。一点也不错,三根沉甸甸的小金条在里面晃动着,然后闪闪发亮的金子落到了我的手上。这时我才想到,前一天发生的事是真的,不是我想象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