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 任炎都没再主动过问上海那边的项目。
从上海回到北京的第二天是星期五,公司排了一天的会。他心不在焉地开了一天。
心情是烦乱的,情绪是糟糕的。他脑子里一遍遍过着在上海时他和谭深之间的对话。
一天的会开下来, 回头再看会议纪要时,他发现他对本子上自己亲手记录下的那些条目, 大多都不太有什么深刻印象。
他这样的状态, 放在从前是绝不会有的。假如雷振梓知道了他也会出现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 恐怕要笑掉大牙然后再去买五千响的鞭炮放。
可他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星期六。
部门里的那些下属陆陆续续把周报投进了他邮箱。只有楚千淼,直到昨天下班、直到今天上午,她都没有把周报发过来。
那封漏发的周报像他坏情绪的催化剂, 他整个星期六上午都心烦得不行。
在同一个位置无法静坐三分钟, 他就一定得起来无目的地走一走。
刚点燃一支烟, 吸到一半架在烟灰缸上,思绪一转再想吸时, 完全忘记烟灰缸上还有半支,又去重新点了支整烟
把摇椅拉到窗口前,晒着微薄的阳光轻轻摇,希望能摇出内心的一片安静。可摇到最后, 不仅听到摇椅的咯吱咯吱声他觉得烦, 连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都觉得烦。
他烦得想把烟灰缸掼在地上,想把材料打开窗从窗口撒下去,想把手机丢在落地玻璃上,想发信息斥责一下那个漏发周报的人, 周报呢?!
等他再定睛,视线聚焦在手里的手机时,他发现他真的把信息发出去了。
他的思维空白了一秒钟。他怀疑几秒钟前的自己是不是疯了。
然后他赶紧长按那条信息,选择了“撤回”
他重新发送一条信息过去:周报。
那女孩很快把信息回过来:“对不起任总,昨天我忙忘了,这就补给您。”
他看着她的回复,一时间说不上那些烦躁是被平息了还是变本加厉了。
他在屏幕上戳着字,想为刚才自己滥用的叹号稍作解释:“刚才我情绪不太好。以后记得不要再忘记。”
他把字打完,没有按发送。他看着那行字,有点发怔。
让她以后不要忘记什么?周报还是,他的生日?
他慢慢地,把那行字删掉了。
他忽然想,他这两天又是凭什么闹这份坏情绪?
上海的项目上就她一个人在盯,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并购项目,她忙得不行,崔西杰很少去,她也没有跑来跟他抱怨过什么。她做得已经很好了。
其他人忙起来时攒上两周一起交双周报也不是没有的,他都谅解,为什么到她那里,他就苛责得不行?
他重新戳着屏幕打字。
“以后太忙可以两周交一次周报,但要记得和我说一声。”
打完这行字,他又犹豫了。
他会不知道她忙吗?还催周报,催完又一副谅解姿态,这岂不是太矛盾?
他看着那行字,想着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像一辈子的优柔寡断都被他提炼到此时此刻用来面对那女孩用了。
他写写删删的犹豫间,那女孩的又一条信息已经进来,她再次道歉,并说下不为例。
他把准备发的东西全都删掉了,把手机丢在一旁。
他浑身的力气忽然丢失了。所有的坏情绪和烦躁都清空了,所有的精气神也一并归了零。那一瞬他前所未有的无力。但理智世界却也前所未有的一片清晰。
清晰得可怕。
他想他凭什么对她有各种各样的情绪?
他现在看起来像什么样子?还像个男人吗?
他想他可真是可笑。拒绝她的人是他,拒绝之后放不下的人也是他。
手机响起来。是外婆的电话。他打起精神接通。
外婆说话说得咳嗽起来。他告诉外婆,别担心他这边,一切都好,一定记得吃药,等忙过这一阵他就去看她。
电话挂断时,他已经心如止水般安静。
靠在窗前摇椅里,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雾霾天。
北京的冬天没有阳光时总是让人觉得很丧。
他看着那片灰蒙蒙,忽然就接受了谭深的说辞。
他想谭深说的也对。
既然他给不了她安定幸福,那就退到一边去吧。
那就彻底地退到一边去吧。
看她成长,看她过得好,看她事业有成。也就可以了。
任炎觉得自己想通了。他的心境重归平静。
他到每个项目上查看了一下,又在公司开了几个会,随后准备到上海项目上待上几天。
虽然名义上崔西杰是上海项目的负责人,但另外两个ipo项目他也在跟。他现在是“准保”(通过了保代考试,称为准保荐代表人),想成为真正的保代还需要以项目协办人的身份在一个ipo项目或者增发项目上签字才行。
所以相比上海这个影视公司并购院线公司的项目,崔西杰对另外两个项目更上心些。
任炎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能理解崔西杰想要尽快成为正式保代的心情。部门里多一名正式保代,这是好事,毕竟一个项目需要两名保代签字,如果崔西杰能成为正式保代,这意味着以后再做项目就可以不用去求别部门的保代来帮忙签字了。
至于上海那边的并购项目,他就亲自去盯一下吧。
他订好了第二天的机票,当天下午准备提前下班回家收拾一下行李和材料。
临出公司前,他却接到栗棠的电话。
栗棠对他很温柔地说:“阿炎,我到力通证券来看个朋友谈点事情,刚谈完,一起喝个下午茶怎么样?”
任炎倒不知道栗棠在力通证券还有朋友。
他说:“抱歉,明天要出差,得回家准备一下,改天约吧。”
他边说边往公司门口走。
一道声音从空气和手机听筒里响起二重奏的效果。
“阿炎,相逢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喝点什么再回家吧!”栗棠正站在公司门口,对他巧笑倩兮着。
任炎收起手机,点点头。既然撞上了,那就不躲了吧。
他们直接下到大厦一楼的星巴克,叫了两杯咖啡,边喝边聊起来。
大多是栗棠在说,任炎听着。
“阿炎,上海那个项目,我没抢过谭深,他带着项目回来,立刻被老板升了职,现在真是春风得意得很呢。”栗棠有点落寞地说。
任炎淡淡一撇一边嘴角:“你如果把所有精力都放到工作上,你不会比他差。”
栗棠看着他的眼神温柔婉转起来。
“对了,”她轻笑一声说“谭深还跟我显摆呢,他说他和千淼小学妹在上海那一周相处得很不错,距离恢复他们往昔恩爱,指日可待。”栗棠边说边观察着任炎的反应。
任炎放下咖啡杯,波澜不惊地说:“挺好的,提前祝福他们。”
栗棠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半晌。随后她话锋一转,幽怨起来:“阿炎,当初我回国时你肯去接我,这让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有机会的。可为什么自从我回国以后,你对我都这么冷淡?如果是这样,当初你又何必肯去接我?”
任炎一只手握着咖啡杯,垂眸看着杯子里的褐色液体。长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打下一层浅淡阴影。
“很多事时过境迁,试过就知道不能再回头。”他淡淡地说。
栗棠默了一会,忽然笑起来:“好,那我们就不回头,我们向前走,不见得我们就行不到同一条前路上。”她笑着说“你明天出差,不多耽误你了,等你回来我们再聊。”
她先潇洒起身:“出差顺利!”
任炎回以淡笑。万事有度,潇洒自如,这才是他所认识的曾经的栗棠。
第二天任炎直飞上海,到了项目上。
他一到项目上就指导楚千淼把尽调情况尽快形成书面文件、梳理好尽调过程中发现的问题,以便后续召开一次中介协调会。
楚千淼发现任炎这次来,他整个人变得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她也说不清,就是觉得他对待她的态度更加公事化了。
他一到位就指挥她,做什么工作,再做什么工作,又做什么工作,给他准备什么文件,梳理出什么问题,给出相应的解决办法他明明把她支使得团团转,让她忙得要死,但她却发现她的忙变得很有序。他看似一窝蜂交代她一大堆事,可其实那些事理顺下来,正是该怎么做好一个项目的章法。
楚千淼真的服气任炎的工作能力,她也真的希望能把任炎绑在这个项目上。有他亲临指导她,她一天的效率可以顶之前好几天。
结束一天的材料整理工作,楚千淼搓搓手,对任炎说:“任总,晚上我请您吃饭吧?”
任炎抬头瞥她一眼,眼神无声胜有声地问着“你有什么目的”
楚千淼顺口拍彩虹屁:“任总,你别怕,我不借钱。我是觉得你今天对我工作上的指导,让我受益匪浅,你就像指路明灯似的一下照亮我的思路,让我工作进程都提了速!所以我想我必须得请您吃饭谢谢您!”
任炎半斜着眼神看了她好一会“呵”地一声,笑了。
她有了几分从前在瀚海家纺和嘉乐远项目上的样子。
“走吧。”任炎拎过大衣起身,对楚千淼淡淡地说。
楚千淼把任炎带到酒店附近她觉得味道非常不错的上海菜馆。
这餐饭她和任炎都吃得非常客客气气,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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