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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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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婉萱走出报社大楼时,天色已昏黄了。而且不巧的是,天空下起了微雨,雨丝如情愁织得越来越密,让她快透不过气来。

    方婉萱没带伞,要搭公车返家必须要过天桥,到另一端路旁的站牌去等车。方婉萱只好用小肩包遮著雨。路人有备出门的则撑起了雨伞来,要不然就近在便利超商买那种三十元一件的轻便塑胶雨衣。

    雨实在越下越大,方婉萱也只好买了件临时塑胶雨衣。这种雨衣说实话不好看也不耐用,但它就是实用。方婉萱狼狈地穿起了黄色雨衣,轻轻地将头套的细绳绑了住,只露出张脸来。

    最糟的是公车站牌也没凉亭,最多站在一旁骑楼,可骑楼又被机车或是商家物品堆满了,真是伤脑筋。

    方婉萱穿好雨衣,匆忙步上天桥,并没有留心身旁经过的人,人来人往的,谁都想快到达目的地好躲雨。在这种时候谁会去多注意谁呢?一个湿淋淋的下雨天。

    方婉萱发现前面人潮变得缓慢,似乎阻塞住。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比躲雨来得更重要?

    她心里十分纳闷。

    人潮前仆后继,等不及的人就向前推挤。方婉萱不喜欢那种窒息似的压迫感,太不尊重别人了。

    渐渐的,她看清楚前面的状况了——一把把的红伞、黑伞围绕著一个男人,男人没撑伞也没穿雨衣,一袭剪袭合身的劲装早已被雨水打湿了。

    红伞、黑伞的主人,清一色全是想和他共撑一把伞的女人。方婉萱微蹙眉头,她不想与人凑这种热闹,于是她拉了拉雨衣的头套,假装没看见地低头往前直去。

    谁知才走没几步路,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从后向她伸了过来——方婉萱不想错过公车,也不想和人在天桥拉拉扯扯。她急著想挣开那人的手。

    “回答我一个问题!”对方的嗓音低沉而沙哑,拦住她的男人是,唐逸。

    唐逸打湿的头发如飞乱的云絮,而他的目光却灼热得像一团火球,她别过头去刻意躲开他的逼视。

    一把把想要在雨中邂逅的雨伞女主人,这下子全失望了。

    方婉萱刚才就看到他了!只是她视而不见。

    “是你!对不对?”那个与他缠绵令他心痛的女人。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方婉萱无所谓地掠了掠前头的发丝,表现得出奇的冷静。

    旁观女人仍不走,她们全挤在一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啊!”唐逸不耐烦到了极点,这才出言不逊。这些看热闹的女人终于一个个悻悻然而去。

    “回答我!”唐逸的眸子直射入她那清幽灵动的黑眸,他想知道答案究竟是不是。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方婉萱也曾很想知道唐逸是不是那个“破水而出”来自黑暗世界的王子,知道又怎样!距离会产生美感,太接近、太了解了反而是另一种负担。

    相见不如怀念,相见不如不见。

    方婉萱想听的不是这个。“如果你要问的就是这个,那好吧!是,是我。这样我可以走了吧!”她扬了扬眉,不想隐瞒事实,爱一个人为何不敢承认,男欢女爱又何必遮遮掩掩。

    而且她一点损失也没有。

    唐逸如遭电殛,整个呆掉了!他任由雨滴敲打在他心弦上,他已经乱了方寸。

    “我可以走了吗?我赶公车。”方婉萱话说完掉头就走。

    可唐逸还不想让她走。他的手本能地抓在黄雨衣上,方婉萱不让他的手碰到她的肩膀。

    “这里是公共场所,请自重。”方婉萱语气加重。

    唐逸不但不自重,反而更加使劲将她揽在了怀里,他全是雨水的脸靠近她的脸,他的唇肌渴地搜寻著她的唇。

    方婉萱别过头去,唐逸的唇落了空,他感到空前的挫败。

    “你没资格吻!”方婉萱推开他。

    唐逸和她近在咫尺,为何感觉却是如此的遥远?他抓不住她,他们不是曾经紧密地结合在一块,却系不住两个人的心。

    “资格?”唐逸喃喃念著。

    “我不是你的女人,我们只是上过一次床而已!”她提高了音量。别把女人要“从一而终”这种观念套在她身上。如果唐逸不爱她,那就别再碰她。哪怕只是一个吻,都不行,她仰起脸来,她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雾茫茫的水珠。见他答不出来,她冷笑了起来,说不出口又何必来等她下班,等得一身都湿淋淋。别对她使出这种苦肉计,即使今天是台风天她也不为所动,如果他不开口说“爱”一切免谈。唐逸在挣扎,天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煎熬。

    为了爱一个女人,他必须放弃他的游戏规则。难道不如此做就代表不爱她。而且“爱情”对他而言,从来就不包括“承诺”

    相反的,对方婉萱而言,爱情等于生命的全部。

    方婉萱把唐逸抛在天桥上,一个心中无爱的人,活在这世上是多么孤寂的一件事。

    “别这样好吗?再给我一点时间。”唐逸艰涩地吐出几个字,这对他已是莫大的困难,唐逸不是无情人的。

    “如果你是想要‘负责’的话!那可以,给我一百万,把祖芸被你勒索的钱还来,那我们从此就两不相欠!”方婉萱给唐逸一个“台阶”下,用钱把一切全一笔勾消!

    唐逸的心猛地一阵抽痛,他整个眉都快纠在一起了,她怎能表现得如此绝情!

    方婉萱才不是绝情,她根本就是太痴才会反其道而行。方婉萱往前走,唐逸没再阻止她,默默地跟著她一起下天桥。她走至公车站牌,他也护送著,他还不想说再见。

    她冷笑了一声。“你放心好了!我没有怀孕,你不用怕我晕倒,再大的雨也击不倒我!我不是那么脆弱的温室花朵,我是‘琼麻’,你在澎湖当兵该知道,我是那种经得起大风大浪的韧性植物!”方婉萱不是孕妇,上公车也不必人让座。

    唐逸默默想着琼麻,想着方婉萱的骄傲与倔强两人的“交集”越多,越显出彼此的重要性。

    今天下了滂沱大雨,公车也比往常慢了许多。

    有的等得不耐烦的人就伸手拦了计程车,可是方婉萱没有。她急著想走吗?只是,她仍然抱著一丝希望,等他开口留下她来,他难道接收不到她的爱意吗?

    “你可以走了!免得感冒得了肺病,一病不起!”她口是心非地催他走。

    唐逸静静地由著她数落,一句话也没回嘴。

    公车仍然没来,等得众人全纷纷另求他法。

    只剩下方婉萱,帮人有时就是“太认真”了。她仍在等著,等公车,也同时等一个说不出“我爱你”的男人。

    风雨飘摇,豆大的雨头如珠帘般洒落,雨势一点也没有变小的迹象。

    两人无言了片刻,一直到迟来的公车溅著水渍到来,两人无言地互看了一眼。

    表情是复杂的,不知是如释重负或是不舍多一些,分手又何必说再见呢!

    唐逸目送方婉萱上公车,他的心告诉他要开口留住她。可是他的双唇却像是被贴上大胶布般,开不了口。公车为何要来?如果都不出现,他就不必面对这个难题了,他不禁自怨自艾了起来。

    方婉萱上公车前脱下了黄色塑胶雨衣,她回望去——唐逸的目光隔著雨丝透著水气迎了上来。四目相对;眼睛湿湿的,前尘往事涌上心田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还会再有重新开始的契机吗?

    公车司机叭叭的声音,催著方婉萱快上车。

    方婉萱外表装得很坚强,一如“琼麻”那内心呢?心如刀割,割了一遍又一遍。

    “叭——”公车机又不耐烦地猛按喇叭。

    方婉萱伸手一递,把黄色雨衣给了唐逸。她只能给他一件黄色雨衣遮雨,给他的爱也必须要停止了——唐逸颤抖地伸手接过,黄色雨衣如哭泣云朵发出哀鸣。方婉萱步上公车,公车无情地关上了门,一路绝尘而去。车上挤满了人,她走不到后面,走近些她能从车窗再看唐逸一眼。

    可是她走不进去!人墙围住了她。

    唐逸双手发冷地握著黄色塑胶雨衣,三十元一件的廉价雨衣。可是对他而言却是再珍贵不过了。

    他用手揉著额头,头如爆开似的疼痛。

    “婉萱——”蓦然唐逸嘶吼一声,语音高亢而凄厉,响彻整条濡湿的街道。

    唐逸追著公车,他想要留住方婉萱,告诉她“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可是他追不上公车,公车已呼啸而去。

    “叭——叭——”汽车的喇叭声不绝于耳,此刻的唐逸失魂落魄地站在马路中央。默默地把黄色雨衣握紧在胸口。接著他无言地穿上了雨衣,他的服饰全是名牌,他第一次穿这种塑胶廉价品。他要去感受方才方婉萱的余温,感受她的存在。

    唐逸早已全身湿透,这件黄色雨衣根本起不了作用!但他感到一阵“温暖”

    他是爱她的,唐逸深切地知道。

    只是方婉萱知道吗?

    方婉萱感到空气十分混浊,因为下雨,所以窗户全关上了,而空调又不好。她的手拉著吊环,车上乘客陆续到站下车。车子已迫近她家了,可是她竟没有下车。

    她呆呆地走到了空位,她竟又坐回程车,她还不想回家!

    公车的路线来回行驶,又回到了她和唐逸分手的地方。她看着方才走过的地方,没想到自己是如此放不下方婉萱走上了天桥,天桥上已空无一人了。

    早已过了下班人潮汹涌时刻,而且又是下雨天。她的长发被雨水弄湿而且纠结在一块。

    当初留长发不就是为了“他”!她摸了摸发,用力地扯开纠结在一起的乱发。

    方婉萱站在天桥上;方才唐逸等她的地方。她默默回想着唐逸等她时在想什么?良久后她才步下天桥。

    她没有再买黄色雨衣,她宁可雨水浇熄她心中的爱火她茫然地看着空荡的四周,不再有唐逸的身影。

    他走了!从此走出了她的世界,没来由的,她竟悲痛莫名。

    下一班公车又来了,可是方婉萱依然没上公车。

    此刻她需要一个听她倾诉的朋友,她想起了祖芸但是,她和祖芸已经“冷战”了一星期,谁也不肯先低头。可是她现在支持不住了,她迫切地需要一个朋友来让她依靠!

    方婉萱拦了辆计程车,朝徐家驶去,忍了好久的泪始终在眼眶里打转,窗外一片朦胧,她的眼也模糊成一片。

    一个黄衣人在街上踽踽独行,他不知方向在哪里,而且他的头越来越痛,不只痛,而且烫,他有些昏了。

    唐逸就这样一直走着,不知要去哪里?他没有朋友,惟一谈得来的陈书豪人在澎湖,荒唐家族五兄妹平时也少联络。他最爱的摄影是他最好的朋友,但此刻它也无法安慰他。

    他没有那种可以去“打扰”的朋友,而且他也做不出来。或许因为他是男人吧!

    他总不能对另一个男人哭诉!他等著雨停,他或许可以对云兴叹。

    而他;只是一朵飘逸的云。

    方婉萱下了计程车,走到了徐家门口,才刚按了门铃,就听徐祖芸连珠炮似的话从门内传来。

    “婉萱,我以为我被你‘抛弃’了!我作了一个梦,梦见我打电话给你,你起先是不接电话,后来是接电话不讲话,我再打给你,你又故意装作听不见,我一打再打给你,你才开口说要我别再打电话骚扰你了!你说我霸占住你太多的时间了!

    你还说要和我绝交——”徐祖芸紧张地抓起方婉萱的手,两个女人坐在床上,互相取暖。

    “我刚才终于忍不住真的打电话给你,怕你果真不要我了。可是报社又说你下班了,你妈也说你还没到家,我好担心啊,以为你躲著不肯见我了!”徐祖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显然激动非常。

    方婉萱又是感动又是感慨,感动的是女性的友谊毕竟经得起考验,感慨的是此刻她的心中堆满了心事。

    她轻启朱唇,开始细述她和唐逸的故事,她和他到底算不算是一对恋人?

    从两年前的“红河谷”说起,第一次的心灵悸动澎湖的第二次心灵震撼直到现在,她的心再也承受不住感情的巨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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