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在其中,就见葯泥全软化成浓稠且带点花香的葯汁,原本乌黑的颜色沉淀在碗底,上面一层则是晶莹美丽的水绿色。
抹上这种凉凉的葯,弄潮可以感觉到葯效正迅速地透入肌肤底下,再往全身伸展,让她觉得好舒服,而且那种好闻的芳香味也附着在她肌肤上。
“你医术一定很好,我怎么会以为你是庸医呢?”她叹息,一边享受他的手掌在背上轻轻抚揉的感觉。
“你不会也要我来一段隔线把脉吧?”他逗她。
弄潮问:“真的有那种事吗?”
“真的。一般用以治疗大家闺秀、千金之躯,没必要特意夸耀。”
“你将来想做什么呢?”
“行医。”
“那你现在在找寻什么东西?”她并不相信他四处奔走就是为了采葯草,因为他的眼中含着某些意念,并且有一定的方向。
他住了手,沉吟了会,只道:“我在找某些该是我的东西。”
弄潮并不急着去挖掘他不愿说的,轻轻问:“我阻碍了你,是不是?”
“没差的。”他替她披上衣服,小心地扶她坐起来,目不斜视地帮助她穿好睡衣。
“真心的吗?”她拉住他的衣袖。
避又寒点头,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你让我快乐。”那是二十六年来没有人能做到的,连他恩同再造的不正经师父也不能。
“告诉我一些你的事好吗?”她依入他怀中,小手在他的肩膀上划圈圈。
他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沉默了良久,下巴搁在她头顶,看向深黑的外头;眼光深沉且苦涩,倒不知要如何说起了。
弄潮不安道:“不能告诉我吗?”
“不是。”他揉着她发。
“我是你的妻,我希望除了你全心的呵疼外,也能分担你生命中的苦和分享你生命中的喜,又寒,我猜得出来你幼年过得并不好。”
“我出生于哈密的一个小镇。邻近着维吾尔、瓦刺、鞑靼各国,有各色人种聚集交流,再不战争时,那是一大片黄沙中最大的市集点。而,黄沙地中,除了放牧,几乎很难种植作物,人们也活得倍加艰辛,因为营生难,还得不时提防着大小战事。那是个三不管地带,却也是商旅必经之路,在那种地方,没有双亲庇护的女人,想要生存,就只能当妓女了。”他的手蓦然收紧,紧到弄疼了弄潮也不自知,他正陷入遥远的回忆中;而弄潮也不喊疼,紧偎着他,搂住他颈项想要给他温暖,也不想听了。
“又寒,我明白了,我很抱歉,以后不会再问了”
他摇头,放松了力道,轻吻了她一下。珍惜地以下巴揉着她面孔,又道:“我娘很幸运,在下海数月后,遇到了一位愿意替她赎身、照顾她的男子,她以为她的苦难要结束了,不再无处乞食,也不必再出卖身体。他娶了她,靠着十来只羊度日,她总是说她是不祥”的女人,因为在她生下我不久后,我爹在一次放牧中被盗匪杀死了。没有丈夫,没有羊,没有任何财产,她又一无所有了;有的,只是另一张嗷嗷待哺的嘴,然后,她决定要到大城市替人帮忙讨生活,因为她已是一名母亲,她不要她的孩子因她蒙羞。沿途乞讨到太原城,却因为她在奔波的三个月间,将乞讨来的微少食物给了她的孩子,自己反而饥寒交迫地死在城门口,当时我才周岁。同行的老乞丐收留了我,我四岁时他告知了我的身世;在我懂事时,就是破破烂烂地在街头巷尾求生存。我挨了不少口水与拳头,因为乞丐是不该有骨气的,乞丐应该是学狗那般摇尾乞怜求温饱,但我不,在老乞丐也死了之后,我天天都有新伤口,并且从不知温饱的滋味。同是乞丐的同伴排挤我,给饭的‘善人’们非得要我爬过他们胯下,舔他们鞋子才肯丢给我一口饭那样的日子,我几乎认为是永无止境的了,直到我师父出现,他是个顽心很重的人,在观察我一天后,拿了一个包子给我,我却扑上去狠狠咬住他的手,因为我深信这又是一个企图践踏我的‘善人’,我是死也不会屈服的。那时候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世间有无条件对他好的人呢?后来,他收留了我、教我医术。”
弄潮吸着鼻子,不让眼泪流下来,她知道若让泪水滴了出来,就非得惊天动地地大哭一场才行了,但她有比哭更重要的事,她知道又寒保留了太多的苦没有说,他痛苦且麻木的眼神已告诉她更多的事了。
她用力抱紧他:“不怕,我来疼你,从今以后,我是你生命中的阳光。不会让痛苦再来找你。”
避又寒闭上双眼,虔诚地搂紧她,感谢上天的恩赐,他知道,她早已是他生命中的欢乐---
因病中表现良好,所以小弄潮得到假释。
一大早开开心心地拉着管又寒去前院与叔父对奕,难得今天宅内的人都没也出去,而碍眼的人也全都不在。虽然她的伤要完全好还有一段时日,但只别太拉扯肌肉,就不会有问题了。
矮霁笑问:“不疼了吧?看你开心的。”
“不疼不疼!又寒哥哥的医术天下无敌。”
矮震须关心地建议:“弄潮,也许你该学一点武功防身,至少身上带件合用的武器,免得将来再有人要对付你,而你却无力自卫。”
又要她练功!弄潮简直快哀号了,这些人就不会讲些富创意的辞儿来讨论嘛?她不怎么热络地斜睨他:“教我练功,那是免了,您阁下自己去练个高兴吧!至于武器,有什么武器会适合女人带着的?”她是存心挑
,但与她相处不久的韩震须不会知道。
“像轻软的鞭子最合宜了。”
“哦?随身带个鞭子将人当畜生一样鞭打吗?”
矮震须猛然想起弄潮受的苦,很愧疚地看她,以为她必然对鞭子恨之入骨,赶忙又道:“那短剑好了,将刀柄已珠玉缀饰,配在腰间,可防身又可装饰。”
弄潮叹了口气:“你是怕小偷遇到我没东西好偷是不是?”
“那你喜欢什么告诉我,我才能替你打点呀!”
“她不会配带任何武器。”回答的是在众人面前极为寡言的管又寒。
矮霁抚着胡子笑道:“我想,弄潮的意思是绝不涉入江湖中与人出头,也就不必配带武器了。震须,你大伯父一向反对女人习武的,他总认为女人该由男人来保护,并且认为女人不宜涉入江湖中,既然小弄潮连武功也不会,那么要她配剑也无啥作用了。”
“还是叔叔厉害。我爹只教过我一点点轻功,说是遇到坏人时逃命可以快些,其他就没有了,也教哥哥们不许教我。我看过练武的女人们一律都孔武有力得很,手脚也会变粗,最不可取的是任意对人动手动脚。我爹爹说,习武者,要有武道精神,因为自身有了更多伤人的本事,更要克制自身,潜心修行德行,以德服人;即使无法到那境界,至少也只能在非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手。习武是强身也是自保,绝不用以欺凌他人的。”弄潮喝了口茶,对韩震须吐吐舌头。她讨厌看到有人流血,更别说去出手伤人了,她的报仇方式顶多是小小的恶作剧而已。
下完了一盘棋,她才又想到:“对了,那位芊芊小姐为什么没有与她兄姐一同住在这里?不过,既然她家在这县里也有屋子,那她兄姐又为什么会待在这儿?”
矮震须咳了咳:““芊芊不住在这儿是因为她伤了你,我们没有理由再留她作客。”他只回答一个问题,而且似乎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
弄潮从他的神色嗅出了不寻常的闪躲,贼贼地一笑:“那,他们来当食客的原因呢?不会是有人想要你从中挑一个女子来当妻子吧?叔叔?”
“两方家长都有意撮合,弄潮,你奶奶兼姨婆相当中意慕容家两位小姐,又基于门当户对的考量,便邀她们来此渡假了。我则是看震须自己的意思。”韩霁很开明地表示着。毕竟儿子才十九岁,不急,而且他也并不怎么注重门当户对那套观念。
看着韩震须俊脸泛红,一副尴尬样,弄潮忍不住雪上加霜道:“这芊芊小姐就不必考虑了,敢鞭打我就别想冠上我家的姓,不过,那位惠惠小姐就不错了,知书达礼,知进退,又懂规矩,标准的闲妻良女,而且,天下前一百名的美女中,她无疑可以吊在榜尾,也算是个美人。堂哥,您就别客气了,快快娶回家吧!”
“她这么好,你不结伴一同当个姊妹去服侍你的未来夫君?”他反将她一军。明眼可以看出慕容惠惠心仪的人士谁,否则小弄潮不会一再找机会给她“好看。”
弄潮连忙挽住一旁管又寒的手,刁蛮道:“谁敢与我抢老公,我第一个不饶她!长得不比我美的女人最好安分一点。”
矮震须再三摇头叹气,很夸张地拍了拍管又寒肩膀,对他道:“难怪她的哥哥们很佩服你敢要她,并且还无比感谢你‘牺牲’自己。”
避又寒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弄潮,她正不怀好意地瞪着韩震须呢!
矮霁笑着改了话题:“对了,震须,飞云他们兄妹今儿个怎么不见踪影?”
“他们今早赶着去又梅县勘查第二道指令的地点。在没有人能悟出第一道指令的情况下,他们想同时研究三道指令的关联性,飞云兄的企图心非常的强。”
“也难怪了,如果他能立此大功,那么第五代的掌门令符是非他莫属的了。”韩霁点头。
“慕容家很穷吗?为何他家会认为寻到财宝就是立了大功?”弄潮由对那三兄妹的观感上,直接否决了他们一整家子。
矮震须因而明白小弄潮对江湖上的事是完全一无所知的,但不会管又寒也不知道武林四大世家历代以来的显赫威名吧?然而当他看向管又寒时,管又寒回他的却依然是一如以往平静深沉的表情;那不是无知,而是一种漠然,更可以说是接近不屑。虽然不曾真正看过他显身手,而他向来表现平凡,但韩震须仍能在他偶尔表现的锐利沉稳中料想他应是江湖中人,必然会知道江湖上的事,可是他的表现却是匪夷所思。很费解的男人,不是吗?
“江湖上除了有九大门派领导兴衰、主持公义外,尚有四大世家,分别为:慕容、南宫、唐、费,各有专精本事,传子传媳不传女,因此外人永远无法学到他们的专长,所以他们得以世代传承,历久不衰,在武林上备受重视占有一席之地。不管什么门派或是世家,在传承时,皆得是同辈中最出色、建最多功劳,以服众人的人才能登上掌门人宝座。可是,近二十年来,江湖上可以说是太平无事的,年轻一辈的子弟,所有意角逐宝座,就得找机会出名,发扬自家的名声。慕容世家相当富有,飞云兄虽是嫡传长子,有得有本事让人心服才成。而今,江湖上最受人注目的便是童笑生留下来的巨大财富与武功秘笈了,有本事得到的人,便可闻名天下了。”
“哼!那种公子哥,我看功夫也不甚了了,还是劝他乖乖地当个大少爷吧!财宝不会有他的分的,即使不幸得到了,只不过给了人杀他的理由罢了!”弄潮对什么四大世家没有任何幻想,连好奇去询问都没兴趣。
矮霁道:“弄潮,你堂哥说你有心取得童老前辈的医书与珍贵葯材医治你娘的眼是吗?”
“是呀,不然能如何?去地府挖童笑生回魂呀?没找到人,只好看看他书中有否记载一些医治方法了。”她叹口气,一大票江湖人花了数个月还解不开那老头的三道指令,除了代表他们是一群呆子外,就只能说指令太深奥了。她没有急巴巴地跑去破解,只是心中叹气,希望那老头当真是有宝可让人寻,否则她真的要去挖他出来鞭尸了。
“这样吧!”韩霁道:“你一方面去寻宝物,而我一方面以‘跃日斋’的名号去广求天下名医,我人脉较广,也许能引来医术精湛,并专治眼疾的名医。我并不排除也许童前辈有传人的想法,若当真有,并且找了来,便不必在去与人争宝,你娘的眼也复明有望。”
弄潮点点头,笑道:“谢谢叔叔,麻烦您了。”
她转头看向管又寒,奇怪地捕捉到他若有所思的眼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