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懂园艺?”雇人手到底是要照顾他还是要照顾庭院呀?老霍有些纳闷。
“对,最好懂园艺,反正你帮我找来就得了。”樊穹宇径自拿起筷子用膳。
老霍无奈地摸摸鼻头。好吧,看来穹宇还是对庭院变成荒野这件事在意得不得了。
苞老霍一家人一道用完晚膳后,樊穹宇走到后山散步,一整片荒烟蔓草中,唯有那棵老树仍直挺挺伫立在银白月光下。
这棵老树是曾祖父那一辈手植的,据说是从海外移植来的木兰树,如今已有十个人身长这般高,前所未见,高得不可思议,事实上日朔国内偶尔也见得到木兰树,可这么高大的确实没有,父母因此总说这棵树是传家之宝。
樊穹宇走近树干,用手触摸较一般树还要光滑的树皮,看来,老霍有记得他的吩咐好好浇水,他知道虽然庭院荒芜了,但唯有这棵树,老霍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懈怠。
只是,这个时节木兰应该已开花了,怎么连花苞都未见?
樊穹宇的眉头微蹙,还是需要找一个深谙草木习性的人来照顾才好。
棒日,老霍很快就替樊穹宇找到一个伶俐的年轻人,近傍晚时,他喜孜孜地把年轻人带到樊穹宇跟前。
“瞧,这个小伙子不错吧!”老霍才高兴地介绍完,樊穹宇却只是打了个手势,领着那人来到后山的木兰树前。
“这是什么树,你知道吗?”樊穹宇面无表情地询问。
“咦?”仰望着极高大的树木,小伙子当场傻在那里。
樊穹宇不悦的目光横了老霍一眼,马上撇下他们离去。
连续几日,老霍发现什么叫做“最好是找个懂园艺的”“懂园艺”分明是樊穹宇选仆役的必要条件,樊穹宇根本不是在找照顾他的人手,他要找的明明就是园丁!
偏偏木兰树在日朔国并不是很常见的树,小小的崎城也没那么多园丁,连续一个多星期,一个个找来的人都在那一句拷问下锻羽而归。
“穹宇,你未免太刁难了吧?木兰树不开花的时候,任谁都难以分辨出它是棵木兰树,更何况天下草木可不只千百种,你非要别人叫得出它是棵木兰树,这样要我怎么找人?你是要找照料你的人,可不是要找照顾树的人耶!”老霍抱怨。
樊穹宇面对老霍的抗议,只是冷冷地回道:“我记得往年木兰初春都会开花,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让它两年都不开花,我很想知道。”
只是这淡淡一句话可比冰锥刺入老霍心里,天啊,我是他口中的“人祸”吗?
老霍大气不敢喘一下,只得愁眉苦脸道:“晓得了,晓得了,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替你找来就是。”
又隔了两日,老霍问遍全城一无所获,但这天午后,老霍总算领了一个听说对草木知之甚详、城里名医强力推荐的少年回来。
“穹宇,这次应该可以的,这少年对草木的知识据说连城里的名医古大夫都甘拜下风。”老霍敲了敲房门,进去樊穹宇所在的藏书阁。
樊穹宇一袭银白色锦袍,斜倚着书荚拼书,听到老霍此言,他将手里卷起的那一册书随手放到旁边的胡桃木桌案上“让他进来。”
“进来吧,这位是樊穹宇大人。”老霍把一个低着头身材娇小的青衣少年从门外拉进来。
“你好,我姓玉,单名一个草字。”习惯当公主了,玉草不太知道要怎样称呼对方,又要如何称呼自己,她尽可能地把姿态放低,却不知这听起来仍然不像一个仆役会做的自我介绍。
沉默片刻,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玉草怯怯地抬起头来,马上跟樊穹宇四目交接,玉草和樊穹宇都不由得一僵。
这不是那天好心帮助她的大侠吗?玉草眼睛颠时一亮,终于有报恩的机会了。
但相认的另一方并没有一点好心情,樊穹宇撇开眼神,极度冷漠地道:“老霍,带她回去。”
“嘎?”老霍和玉草异口同声惊道。
“为什么?连问都没问”老霍一头雾水。
“我不用女的”
“什么?他是女的?”老霍讶异地倒抽一口气,他转过头,这个干扁四季豆似的少年哪里像个女的?别说身材了,这脸蛋看起来也是男女莫辨。
玉草听了樊穹宇的话可是有如青天霹雳,她本来还觉得这个男人是个菩萨,现在却觉得他分明是阿修罗,怎么会用这么差劲的态度一口回绝她?是女的又怎样,难道他以为她很想当个女人吗?
她急道:“我虽然是女的,可是我真的很会照顾花草,请让我试试看好吗?”
“滚!”樊穹宇并不搭理,他重新拿起桌上的书,彻彻底底忽略玉草的请求。
怎么这么恶劣?!玉草简直气得愣住了。
看了樊穹宇这样,老霍知道争取也没用,樊穹宇的确从来不会在身边安置任何女人,他安慰地拍了拍玉草细小的肩膀道:“不好意思,我没搞清楚你是个姑娘,害你白跑一趟,我送你离开吧!”
玉草眼眶略微一红,硬是站着不肯动,好不容易有机会当个园丁,为什么是被这么不公平的理由回绝?她不服气。
“走吧!”老霍再度拍拍她。
这一拍可把玉草到日朔国以来连日的辛酸都给拍出来,她终于按捺不住地甩开老霍的手,愤怒地对樊穹宇吼道:“我从月国历尽艰辛地跋涉到这里,就是因为听说这里尊重女人,女人可以很平等地跟男人一样工作,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人家还说什么你们的皇后很伟大,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女人执政风潮,都是不值一信的谣言,今日我才充分见识到!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她哽咽得说不下去。
玉草自从离开客栈后,是古大夫同情她无处依靠,才收她做助手,但她多么想靠自己的能力做事呀!结果连评估她的能力都还没评估,就以“她是女人”驳回,那她辛辛苦苦逃婚为的是什么呢?
“别说任何侮辱皇室的话,不然你的下场会很惨。”樊穹宇危险地瞇起眼睛。
玉草听了这句饱含威胁的话,身子禁不住瑟瑟发抖,但还是勉强勇敢地瞪着樊穹宇,她连逃婚都敢做了,天下事还有什么可怕的?她不断在心底鼓励自己。
真是怪女人!明明就很怕他,却还边发抖边瞪着他,樊穹宇觉得愤怒的玉草就像是一只汪汪叫的幼犬,不仅没达到威吓的效果,反而显得可爱。
从玉草口中说出来的话,听得出来她受过十分良好的教养,那日怎么会沦落成乞儿流落街头?又怎么会跑来应征园丁呢?樊穹宇眉头略微一扬,他有点好奇。
“你是月国人?”樊穹宇傲然问道。
对上樊穹宇那双冰岩般熠熠发光的眼眸,玉草觉得实在美得无法逼视,她气弱地答道:“对,我是月国人。”
“几岁?”樊穹宇又问。
问这个干嘛?分明踩到她的痛脚!可是玉草还是抗拒不了天性里的温驯,乖乖答道:“二十二。”
樊穹宇上下打量了玉草,虽然像个小女孩,但她不是个小女孩,那圆圆的眼睛里有着一股与外表不相符的毅力。
一个月国女子会独自跑来异地,想必抱了什么样不为人知的决心吧!
樊穹宇很少信任女人,但他觉得这个女子是个会把答应人家的事彻底做好的人。
沉吟片刻,樊穹宇道:“好吧,既然你已成年,又要求得到跟男人一样的尊重,那我也给你跟男人一样的机会。我要找一个娴熟园艺,同时能偶尔照料我生活起居、做菜洗衣之类的人,一个条件不行,就没得商量。”
玉草绽出笑容“绝对没有问题,请让我试看看!”
“别高兴得太早。”樊穹宇毫不留情地泼下一桶冷水。
于是,樊穹宇领着玉草和老霍,照例又来到后山的木兰树下,夕阳余晖中,木兰树高大壮丽,枝叶扶疏地向两侧伸展,树叶空隙间俱是闪闪金光。
“哇,好美!”玉草惊不住赞叹出声,月国的庭院里植满了木兰树,可是她从未见过这么高大的木兰树,她兴奋得忘了身边还有旁人,直接冲上前去。
“我可以抱一下吗?”玉草跑到树前才后知后觉地煞住脚步,回头恳求樊穹宇。
樊穹宇眼神流露一丝温暖,接着瞬间回复高深莫测的面容,只是轻轻颔首。
奇怪?穹宇不问那小妮子这是什么树吗?老霍疑惑地瞟了樊穹宇一眼,却只见樊穹宇注视着玉草,看着她雀跃地两手抱住斑耸的木兰树,这树干很粗,她没有办法整个环住木兰树,但仍旧紧紧抱着。
这姑娘虽不美,倒也挺可爱的嘛!老霍一边偷瞄樊穹宇脸上的表情,一边心里暗想。
“你们这里怎么会有种滇藏木兰?”玉草的手臂没有放开木兰树,丝毫不怕脏地整个人贴在树干上。
“滇藏木兰?”老霍重复了一遍,从没听过这么饶舌的名字。
“对呀,这是非常珍贵的品种,原产在中土的滇藏边境,因为非常美丽,所以有许多人试着移植过,但没移植得像你们这棵这么成功。”
其实,月国皇宫内的御花园也有几棵滇藏木兰,但月国的气候不太适宜,那里的滇藏本兰长得颇为矮小,所以,玉草看到远棵这么巨大的木兰树,简直看痴了。
樊穹宇静静地走向前几步“这树本来每年初春都开花,这两年却未开花,你知道为什么吗?”
玉草蹙起柳眉,抿起嘴巴思考,接着蹲到地面,从衣袍里掏出一把小铲子掘了掘树根旁的土,又用手抓了一把握一握、搓一搓。
“这像个姑娘家吗?”老霍喃喃道,日朔国有很多女子也会射箭骑马,巾帼不让须眉,但这样不怕弄脏的蹲在树下挖土的姑娘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崎城这里冬天有下雪吗?”玉草扬起小脸问道。
“好像这几年没有的样子。”老霍回想。
“我想木兰没有开花是因为水分不够,你们瞧,树根附近的土都干裂了,树皮上也没有水气。滇藏木兰本来是生长在南蛮冰雪覆盖的高山上,那里气候湿润,冬天还有雪水灌溉。崎城这几年都没有下雪,但你们仍维持一般的照料方式,所以土壤干燥,木兰树才没有开花”
“老霍,给她一间厢房。”樊穹宇打断玉草的话吩咐老霍,接着转头望向玉草“玉草,你要留在这里,就拿出你的本事,明年我要看到木兰花。”他已经知道这女孩不仅是了解木兰树,而且对草木是打从心底喜欢,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玉草忍不住开心的跳起来,圆圆的眼眸闪闪发亮“谢谢,我一定会努力的!”
“别忘了,你还要偶尔照料我的生活起居,任何一个条件做不到的话,我不会留你。另外,请你着回女装,用布条绑着胸部一点都不健康。”
樊穹宇面色未改,但看着玉草因他最后这句话,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他的眼神有一闪而逝的狡猾。
“下流!”玉草羞窘地连忙用双臂环抱着胸部,但樊穹宇已头也不回地离开。
老霍尴尬地干咳了一声。穹宇是怎么知道的?但这话可不能当着玉草的面问。
“我说玉草,你就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