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圣诞节前夕，盐湖城漏夜下了一场大雪，仿佛特意为大地染上一片缤纷银白。第一次度过银色圣诞的曲馨，滋味竟是有些苦涩，她意兴阑珊的望着窗外的宁静，老美过圣诞节就如同中国人过旧历年一般，假期前倒数计时疯狂的大采购，圣诞前夕又乖乖守在家里和家人欢聚，而这时却是异乡游子最显得孤寂的时候。

    中国同学会办了一个party，邀请几位留学生的太太准备了一些汤圆，一并庆祝中国的冬至和西洋圣诞。

    曲馨丝毫没有一点参加的意愿，一方面放假过后马上要交一篇报告，另一方面，她经常忍不住猜想，苏越石和单曼玲此时不知在洛杉矶的哪个角落？显然的，他们也把她的心带走了一半。

    电话铃声响了好久，曲馨就是没有想接的意思。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显然对方是个不死心的人。

    “hello！”曲馨有气无力的回应。

    “我最亲爱的小妹，圣诞快乐。”电话那端活泼的声调和她差了十万八千里。

    “圣诞快乐。”曲馨不得不跟着回应。

    “怎么了，该不会是想家吧？打过电话给爸妈没？”

    本来她还没染上那股思乡的浓情，一被提醒，曲馨好希望现在还能像小时候一样，腻在爸妈的身边，彷佛这样什么烦恼愁绪都会消失无踪。

    其实曲祥怎么会不知道妹妹的心事呢？但感情的伤口不是靠三两句安慰的话就能愈合的，曲祥不愿去提及那或许会让她更沉溺于伤痛的事，于是轻松的说道：“晚上的party我会去接你和安乐一道去，六点我们在安乐那里见。”

    “哥，我不想”曲馨话还没有说完，就让曲祥给打断了。

    “别想了，书要念，玩也要玩，今晚盐湖城最帅的男人要带着城里最漂亮的两个女人去参加舞会，你知道我的字典里没有拒绝这两个字的。六点，别忘了！”说完，电话也跟着挂了。

    曲馨摇摇头，她知道哥哥的脾气，如果她六点没到的话，他也会来把她揪去！总之，今晚的party她是逃不掉的！

    整个会场经过精心的布置，的确充满过节的浓厚气氛，加上几位留学生太太施展不下于餐厅厨师的手艺，准备了不少令人垂涎的佳肴，还有应节的汤圆，热闹的聚会不止温暖了在外游子的心，也填饱了大家的胃。

    曲祥他们三人的出现，立刻引来四周一阵热络的招呼。曲祥和刘安乐成为一对，跌破了多少人的眼镜，不过他们也不得不佩服曲祥的眼光，竟能把璞玉琢磨成宝石。看到刘安乐的转变，不止外表上变得亮丽，连她的个性也比以前爽朗大方多了。但是大多数人对他们的交往还是不抱乐观的态度，甚至有人暗中预测，刘安乐和“中国情人”这段感情究竟能维持多久？不过这些臆测无碍于两人不时交会心灵相契的眼神，至少他们彼此是满足的！

    曲馨自然也是众人的话题和目标，以前四人小组时，不免有人把她和苏越石看成一对，现在苏越石公开和单曼玲在一起，不管她是不是被苏越石甩了，总算又燃起许多单身男孩子的希望！

    会中，突然出现一个由驻外人员陪同前来，并且正式向在场的留学生介绍的“人物”——童建伟，原来他是个部长级官员的公子。连一些不该出现在这种学生聚会场合的侨界知名人士都露面了，把这个人捧得高高在上，反倒教大伙儿觉得有些破坏气氛。

    童建伟其实也不想这么招摇，他原本只想来看一看，藉这个机会认识这里的留学生，毕竟自己也是要来这里念书的，不想惊动任何人。但偏偏他有个高官父亲，以致那群欲求攀附的有心人，还是如同猎犬一般，嗅到此处。

    童建伟决心避开他们痛快地玩一玩，况且有个闪亮的星星，从一进来就吸引着他，他相信主动去和她认识，会比陪那些老头子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有趣多了。

    原奉曲馨不想接受他的邀舞，但实在是受不了周围几个男孩子轮番地疲劳轰炸，因此决定站起来松口气也好。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显然他不用自我介绍。

    “曲馨，曲折的康乃馨。”

    “好一个曲折的康乃馨！”他点点头。“你来多久了？”

    “半年。”

    “念什么系？”

    “你跳舞时总是这么多话吗？”

    童建伟扬扬眉。他一向习惯了奉承、讨好的方式，很难得让人如此冷漠的对待，觉得挺新鲜的！他感觉得出来，她并不是真的想跳舞，只是想藉他避开那些男生的纠缠。

    “你跳舞时总是这么心不在焉吗？”

    “你不想跳的话，我随时可以回座位。”

    “何必呢！我们两个的处境相同，都想避开一些人，何不彼此将就。”

    曲馨看了他一眼，再瞄瞄会场另一边高谈阔论的人。

    “有个名人老爸，有好处也有坏处，但不能否认的，好处当然多过坏处。所以，烦人的时候，还是得忍一忍！”

    曲馨对这种公子哥儿调调的人，根本毫无兴趣，也没有回腔的意思。

    但越是漠视他，越引起他的兴趣。“难道我做了什么令你反感的事，连聊几句的兴趣都没有？”

    “你不觉得你话太多了吗？”

    “好吧！既然你不是个爱说话的女孩，我们就静静的欣赏舞曲。”

    童建伟果然到音乐结束，都没有再说任何一句。曲馨打算跳完这首曲子就回座位，却发觉童建伟反而加强力道，硬是不肯松手。灯光稍亮片刻，他定定的注视着她，直到下首曲子开始，曲馨只好再和他跳了一首。

    “你这是什么意思？”

    “让你多清静些不好吗？这时候回座位去，我相信那些男孩子比我更多话。况且，我不喜欢他们靠你那么近，几双眼睛老盯着你不放。”

    “你不喜欢？！”曲馨极力想挣脱，无奈他就是不肯放松。

    “这首歌这么动听，何不好好欣赏！”他完全是命令的语气，尽管态度仍维持一派温文儒雅。

    直到歌曲结束，童建伟才松开手，曲馨立刻头也不回的走向曲祥和刘安乐。

    童建伟盯着她的背影，低喃着：“曲馨，曲折的康乃馨。”

    陶醉在彼此浓情蜜意的曲祥和刘安乐，当然没有注意到刚才的插曲。刘安乐仍陷于方才激烈旋舞的余波荡漾，根本忘了怎么思想；加上她不擅长舞技，曲祥在耳边告诉她，闭上眼睛去感受音乐，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他。她照做了。果然像沉醉在如诗的梦境中，让她希望音乐永远不要停。

    倒是曲祥注意到了妹妹微愠的表情“小馨，有什么事困扰你，怎么一脸不高兴？”

    她不想破坏哥哥和安乐的好情绪，只轻松的带过“没什么啦！只是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比大啤还烦的人而已。”

    “是那个新来的部长儿子？”曲祥瞄了瞄童建伟，对他没一点好印象。

    曲馨隔着一段距离，才仔细看了童建伟几眼，其实他算是长相、气质还不错的人，只是那股高高在上的凌人气势，让人打从心底无法接受。

    “哥，待会儿我和李星他们先回去，你和安乐留下来好好的玩！”曲馨看了安乐一眼，沉浸在爱情中的她，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她忍不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又惹得安乐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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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曲馨每天总会在信箱里发现一朵康乃馨。寒冬里，居然可以弄到不合时令的花朵？！第一次看到时，曲馨真是感到诡异极了，但冰雪聪明的她，想也知道送花的人是谁，也只有童建伟才有这个能耐。曲馨一点挪动它们的意思都没有，一个星期下来，信箱里积了七朵康乃馨，而其中四朵已凋萎了。

    童建伟每天冷眼看着这个女孩竟然对自己无动于衷，受挫的感觉不是他习惯的，他决定改变追求方式。

    窝在被窝里看书的曲馨，根本没料到会有人来访，直觉猜想一定是哥哥或安乐，便懒懒的起床，顾不得身上仍穿着睡衣，走过去开门。

    门才拉开一个小缝，发现外面竟然站着她最不想见到的人，曲馨立刻停止开门的动作，冷声问：“有事吗？”

    “纯粹拜访，可以吗？”童建伟笑脸迎人的说。

    “这扇门里的人不喜欢被拜访，可以吗？”曲馨不领情的回答。

    “你为什么对我如此充满敌意？”童建伟苦笑不解的问。

    “也许是你对我太有好感了吧！”

    “难道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是不想生冷不忌而已。”

    童建伟大笑了几声，然后正色的问：“怎样才能重新开始？”

    曲馨耸耸肩，不做任何回答。

    “哇，实在好冷啊！我已经在外面耗了这么久，难道你真的狠心不让我进去喝杯咖啡？”童建伟换个方式，继续努力。

    曲馨仍是冷漠的表情“是够久了。童建伟，你早点死心吧！我是来这里念书的，不是来陪公子寻兴！你有钱有闲找乐子，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兴趣攀附权贵！我说得够清楚了吗？对不起，失陪了！”曲馨义正辞严的一口气说完，门也跟着带上。

    童建伟一脸错愕，从小到大，他从不曾尝过“闭门羹”！多少人因为他的特殊身分想接近他，如今这个女孩却反而因他的权贵而排斥他，甚至鄙视他！他绝不会轻易打退堂鼓，这株特别又教人迷惑的康乃馨，挑起他追逐的乐趣，游戏才正要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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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越石和单曼玲两个星期后才回到盐湖城。停留在洛杉矶时，他们俩受到姨妈一家人热诚的欢迎，姨妈对外甥漂亮的女友尤其赞不绝口！

    苏越石不好意思拂逆姨妈的美意，整整两个星期几乎只在洛杉矶城区游逛，姨妈带着他们吃遍大大小小的餐馆，包括一些台湾才有的道地小吃。

    单曼玲十分中意这种玩法。她对好莱坞的兴趣，大过于其它地方。尤其是一些名人会去的餐厅、精品服饰店。她甚至大手笔的在店里买了几套衣服，让苏越石不得不咋舌！这是苏越石没能料到的另一面，当然女孩子爱漂亮总是难免，但如此花钱的态度，却不是他的能力所能供给的。

    经过两个星期的亲密相处，单曼玲也才发现，苏越石虽然学的是尖端科技，工作态度积极又认真，但却对名利极为淡泊，前途是有，钱途却未必，自己当初错估太多，和他在一起，将来顶多也只是个穷教授夫人而已！现在买几件漂亮衣服就得自己掏腰包，将来更是穿都别想穿！她不想再回去过以前那种花钱得东省西凑的拮据日子！

    她对苏越石的热度逐渐冷淡下来，但在还没找到更好的对象之前，仍旧维持敷衍的态度，她不甘愿让曲馨捡了便宜，轻易放弃苏越石，让他重回她的怀抱。

    送单曼玲回到家门口，苏越石抱歉的说道：“明天开始，我必须经常待在实验室，堆了两个礼拜的东西可能要赶一赶，因此会忙一些！不过我还是会尽量抽空来陪你。”他以深情的眼眸凝视着单曼玲，相信能得到她温柔的体谅。

    “越石，不要特别为我费心，学业、工作比较重要，别为了我耽误它们，好吗？”单曼玲把手环在苏越石的脖子上，也回以深情的眼光。

    苏越石笑开了，觉得自己实在太计较，人难免有些缺点，花大钱买衣服的人多得是，像曼玲这样的好女孩，他还要挑剔什么。尤其她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出手自然大方，以后再慢慢沟通就是了。他告诉自己，低头深深吻了一下这个可爱的女人。

    “等到暑假，有比较长的假期，我们再好好计画去别的地方玩。”苏越石承诺着。

    单曼玲只敷衍的说声：“好！”其实心里头想着：别傻了！我还和你混到暑假才怪！

    苏越石离开后，单曼玲踏进空了两个礼拜的房子，发觉冰箱竟然也是空的！该死！刚才忘了先叫苏越石载她去超市买些东西，现在可好了，必须自己跑一趟，待会见还得一路拎回来。

    自从她和苏越石在一起后，以前对她献殷勤的人全跑光了！临时也抓不到人差遣，她只好认命的拿起皮包，准备出门采购。

    在超市里，她遇到了白慧中，很高兴又可以知道不少学生圈里的轶事。

    “刚回来？”白慧中像记者访问一样。

    “是啊！上午刚到。”

    “洛杉矶一定好玩多了，哪像这里连下了四天大雪，冷都冷死了，哪里都不能去！”白慧中抱怨着。

    “还好啦！其实我们也没去什么地方，多半时间还是留在苏越石的姨妈家。”

    “他们对你的印象怎么样？”白慧中实在可以去当记者采访新闻。

    “拜托！那又不是他妈！”单曼玲不喜欢谈这些，于是设法转移话题：“我在好莱坞逛了两天-！”

    “哇！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大明星？李察吉尔、汤姆克鲁斯、黛咪摩尔，还是莎朗史东？”白慧中兴奋的问。

    “那倒没有！”

    白慧中顿时显得有些失望。

    “今年圣诞节办的party不错吧？”

    “不错啊！我做的那道醉鸡才上桌就被一扫而空，大家吃得赞不绝口！”白慧中露出得意的笑容。“不过真可惜，你没看到那天新来了一个童建伟，听说他老爸是什么部长级的人物，还惊动外交界和侨界的人也都来凑热闹！”

    “哦？！”单曼玲眼睛为之一亮。

    “后面还有更精采的呢！这个童公子看上了曲馨，在舞会上死拉着她不放，据说还每天送花给她，到处跟着她。”

    “是吗？”

    白慧中肯定的点点头。“当然！可是曲馨怎么都不甩他，真是傻丫头！这个童建伟，看起来也是人模人样、一表人才的，家世背景又好，要是我早就嫁给他了！只要我还没结婚的话。”她调皮的补充一句。

    又是曲馨！她好像是生来和自己作对的！没想到自己才离开两个礼拜，竟然错过了这么好的饵！

    “既然是这么好的对象，曲馨怎么会不喜欢他呢！”单曼玲佯装惋惜的表情。

    白慧中看了单曼玲一眼，一副你还明知故问的样子！

    单曼玲显然对童建伟的兴趣要大些，因此没特别注意她责难的一瞥，急忙追问：“这个童建伟是来做什么的？”

    “念书啊！他好像是学电脑的。不过又有人说，他是五专毕业的，必须先补一年大学的学分。听说他老爸也是这里毕业的，所以才把儿子也弄来这里。”

    单曼玲沉吟着，那张美丽脸庞下的心思迅速运转，飞快的研拟一个可能的计画。

    “对了！农历除夕，中国同学会要再办个餐会，到时候又要偏劳大厨您了。”单曼玲很懂得如何讨好各类的人。

    “哎呀！没什么啦，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出门在外过节，总比不上在家里。很多人参与帮忙，我只不过负责准备两道菜，让大家打打牙祭而已！你有没有想到什么特别的菜色？”

    单曼玲对这点根本不在意，仅随口敷衍：“辣子鸡丁怎么样？”

    “辣子鸡丁！”白慧中想了想“嗯！不错，正好是曲馨的拿手菜。她还教过我怎么做才会好吃的秘诀，待会儿回家后，我再把她抄给我的食谱找出来复习。这实在是个好主意，之前我怎么没想到？等一下我就先买点材料回家，照着食谱做一遍，有问题还可以马上问曲馨！好了！不聊了！我先去挑一下需要的材料，然后再赶回去做饭！”说完，白慧中匆匆离去，继续未完成的采购项目。

    望着白慧中的背影，单曼玲厌恶的翻了个白眼。又是曲馨！偏偏她哪道菜不提，偏偏说个“辣子鸡丁”？！

    如果自己圣诞节时，不和苏越石一起去洛杉矶，那个什么部长的儿子说不定早已经是自己的入幕之宾，哪还轮得到曲馨！

    她相信她很快就会见到这个童建伟了，想到这个，在曲馨和苏越石身上所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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