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尖锐的笑声就像一把利刃,戳刺着他脆弱的心房。
“你不觉得这是本世纪最可笑的笑话吗?”她转过身,就着昏暗的光线,觑着他懊恼的脸庞。“你怎么可能爱我?在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永远是你自己!”
“语霏,不要质疑我对你的感情。”
“你真够自私的,荆尔浚。在这场爱情的战役里,你才是最大的赢家,你得到了一切,而我却输得彻底,也做足了傻瓜,居然会相信自己可以改变你,可以驯服你的浪子心”
“我不是故意的,那一切都是意外”他自责地打断她的话。
“我什么都给了你,我的所有,包括我的心和身体,为什么你还是不满足,连这么一点私密的部分都要我和别人分享?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你就这么不容易满足、这么没有办法管住自己的欲望吗?”她激动地捶着他的胸膛,痛苦地质问着。
她爱他,爱得暴露出自己的脆弱与不堪。
“对不起”他任凭她如雨点般纷落的拳头捶在他的胸膛上,如果打他,可以让她的心情好过一点儿,他情愿伤痕累累。
“我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三个字!我不稀罕这三个字!”她发疯似地揪住他的衣领,忿忿地低吼。“那是一场误会,那天我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在我的身边”
她泄气地放开手,双眼找不到焦距,冷笑一声。“荆尔浚,你这个借口真的太烂、太老套了,难道我对你而言真的这么微不足道,连听实话的权利都没有?”
“是真的!我喝醉了,我什么都不记得!其实,我比你更加的懊恼、更加的后悔如果,那一天我坚持送你回桃园,也许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那你是在怨我喽?”她冷冷地嘲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拨回时光的钟,停在那一夜,我想搭着火车和你回桃园”
“荆尔浚,你真的太习惯为自己找借口了。我一离开你的视线,你就管不住自己的欲望,在你的心中,我就这么没分量吗?”她暗笑自己以前的想法太过天真了。“不管是酒精作祟,还是夜色太美,这些借口都没有办法将你所犯的错合理化,说到底,你还是想玩、还是想经营你的十二区皇后。”
“相信我,自从跟你交往之后,我就和所有的女人断绝来往,忠诚地守着和你的誓约了!必于那件事真的是意外,我完全没有意识”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的借口了!我早该知道你对我的过分宠溺是罪恶感使然,我早该察觉出端倪的”
“语霏,我知道错了,让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他放低姿态,痛苦地祈求着。
“我们之间怎么可能重新来过,她连你的孩子都有了!”一想到其他的女人正孕育着他的血肉,她的心就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果你很在意,我可以叫她把孩子拿掉”
“荆尔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是你的孩子,正一点一滴地噬着她的血肉,想来到人世间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轻易说出这种要扼杀掉一个生命的话”就算再怎么爱他,她也无法牺牲一个孩子来成全她的爱情。
“那我给她一笔钱,让她养育这个孩子”他想着两全其美的方式。
“然后,让这个小孩一辈子父不详吗?”她不是找他麻烦,只是不想他一错再错。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我可以全都听你的想法,你告诉我好吗?”他慌了,失去平日的冷静自持。
“我既不是他的父亲,也非他的母亲,说得难听点儿,他与我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我有什么资格决定他的生活,决定他该不该来到这个世界,该不该有一个完整的家?”她在这团紊乱里抓住仅存的一点理智,分析着。
她的话逼得他哑口无言,挫败地垂下肩膀,俊逸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自信的神采,只剩下浓浓的懊悔。
有一种错,一旦犯下,就永远没有修补的机会了。
“那你想要怎么做?”他低声问道,连挽留她的立场都找不到。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我还能怎么做?”她反问他。
“我不想放开你、不想让你走不要走我这辈子没有这么低声下气地求过一个女人,也没有这么强烈地去爱一个人我求求你,不要走!”他抛弃自尊,执起她的手,挽留着。
她的身影已经在他的心里扎了根,他不能想象被连根拔起,不能想象失去她的痛苦。
她是他微笑的动力,是他喜悦的来源,有她的地方是这般美好,他舍不得和她说再见。
她教他体会了被爱的感动、爱人的冲动,教他看到了爱情最美丽的地方,他根本不敢想象失去她后,日子该怎么过
“你知道自己毁了什么吗?我奋斗的信念、我的信仰。你一夜的放纵否决了我八年的心血”她虚弱地嘲笑自己的愚蠢。“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才走到你的身边,而你一下子就把这一切毁掉了在你的心中,我就这么没有分量吗”
“我爱你我是爱你的”他用力搂住她的身体,狂烈地索讨着她的吻,唯有唇与唇相触,亲密得让他们之间没有一丝距离,才能证明彼此间的爱还在。
他炽热的唇凑上她的脸,霸道地堵住她的嘴,那样粗暴又甜蜜地纠缠着。
她心里抗拒着他的爱,但身体却屈服在他的热吻里,只能兀自痛恨他的野蛮,嘲笑自己的软弱,爱他爱得太没志气。
“放开我”良久,他离开她的唇,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事实证明,我们都还爱着彼此。”他急切地想证明什么、想留住她。
“不要碰我”她恨恨地瞪住他,厌恶他用这种方式对她,以手背拭去唇上残留着的他的气息。“你让我觉得好脏”
她的话,就像一道死刑,终止了他的呼吸,令他浑身的血液冻结。他缓缓松开环住她的手,无力地退了开来。
她站起身,拿起皮包,步出办公大楼,宛如行尸走肉般地走过一条又一条漫长的街,跟着人潮上车下车。
世界之大,她居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遗弃了,觉得自己好孤单、好悲惨。
他带着她上天堂,却又在一瞬间扯她下地狱。
她冷得浑身发颤,分不清是因为没穿外套,还是因为她的心置身在冰窟里。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搭火车回到桃园的,她只记得自己看到家里那块在黑暗中闪亮的小招牌后,整个人双腿虚软,瘫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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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霏回到桃园之后,病了一场,由重感冒差点转成肺炎,在医院里躺了好多天,她谢绝所有的访客,打电话到公司请吴秘书代为请假,并且考虑离职。
这几天,躺在病床上,她想了很多,才发现自己太过单纯。荆尔浚早就告诉过她,那句“如果,上帝就此夺去你的呼吸,我身分证上的配偶栏将会就此空白”只是一句戏言,不是求婚词。
她怎么还傻傻地一头栽入,如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地爱着他呢?看看她,最后反被这场烈焰给灼伤了吧
她躲在桃园的家中,不想见到他。
爱与恨,痛与苦,就像火烧水潦似的,反复地折磨着她。
她本来不想放手的,但是一想到他和对方连孩子都有了,她还有什么权利争着要荆尔浚的爱呢?
再说,以荆尔浚的外表和条件,就算他安分守己,难保其他的女人不会来招惹他,与其天天过着猜忌、不安的日子,倒不如现在就放手,让彼此都好过。她这么说服着自己。
下午三点多,坐在自家的简餐店里,阳光烘得屋子暖暖的,她尽量让自己变得忙碌。
此时,餐厅的玻璃门被推开,一抹纤细的身影走进来。
“对不起,我们现在是休息时间”语霏回过身,对着门口喊道,但是那张熟悉的脸庞却冻住她的话。
“你好。”夏佳璇朝她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这里?”她对她的造访感到讶异。
“是你公司的人告诉我的。”夏佳璇圆着谎,其实是陆今扬派征信社调查荆尔浚时,顺便查到的资料。
“有事吗?”她一脸防备,隔着几张桌子颅着她。
“我有些话想和你谈谈。”夏佳璇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令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语霏走到吧台里,请工读生冲了一壶花茶,端置在方桌上后,拉开椅子坐下。
“我真的很抱歉,我并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如果,当初我有选择的余地,我绝对不会忍心伤害你的”夏佳璇自责地垂下脸。虽然无法对她说出实话,但起码应该向她道歉。
语霏握着温热的玻璃杯,低下头,不看她。
“我不知道除了抱歉,还能对你说什么。也许再多的话都不能弥补我犯的错,但是请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夏佳璇自言自语似的,想减轻内心的罪恶感。
沈默在她们之间蔓延开来。
语霏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他们的爱情已经结束了,不是因为不爱,而是无法再相爱。
尤其知道夏佳璇怀孕的事后,她没有办法不在乎,装作一切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继续任性地爱着他。
与其让他陷入挣扎里,不如替他作好决定。
半晌,语霏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好像对自己说话似地开口。
“他很喜欢吃辣,平常无辣不欢,但是偏偏他胃不好,以后要多注意他的饮食习惯;他喝咖啡时喜欢加两颗奶油球,不加糖;他讨厌吃酸、也不喜欢吃醋、讨厌大蒜的味道、会挑食”
泪水缓缓地沁出她的眼眶,慢慢地模糊她的视线,但是她的声音却没有停止过,继续细数荆尔浚的喜好。
“他讨厌烟草的味道,如果看见他抽烟,表示他心情不太好;他生气的时候会开快车,所以要多注意他的交通安全;他惯用的刮胡水的牌子是”
语霏在心里回忆起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就像拼图似的,一片片地将之从她心里剥离,证明他即将属于另一个女人,而不是自己。
“虽然,现在的他还很爱玩,有一点孩子气,还不知道怎么当一个爸爸、一个完美的丈夫,但是你要教他,给他一点时间和空间,他会改进的”
“程小姐”她的话令夏佳璇心酸,她亲眼见证了自己的残忍。
她完全不理会夏佳璇的叫唤声,继续说道:“没有人天生就是完美的,但是爱能使一切完美,所以你要给他一个学习的机会。不要太快否定他,多多容包他,因为从现在起,他已经不属于我,而是你的。”
夏佳璇鼻头微酸,忍不住伸手握住她泛冷的手心,诚恳地渴求。
“我们能当朋友吗?”愈是和她相处,夏佳璇愈喜欢她散发出来的感觉。
“抱歉,我没有兴趣和自己前男友的女人当朋友。”她疏离地抽回手。
台湾的人口有两千多万人,她不愁找不到朋友,没必要这样折磨自己。
“为什么你舍得选择离开?”夏佳璇非常钦佩她的勇气,能够在最爱的时候离开。
“因为我不想他为难,不想看他陷在左右为难的折磨里,所以,我选择离开。”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累了,恋爱梦醒了。
“难道你不怕他痛苦吗?”夏佳璇忍不住再追问。
“人生的旅程里,谁都会受伤,没有受挫就无法成长,要狠狠地跌倒过,才会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这段话不只是在说荆尔浚,同时也在提醒自己。
她也在爱里犯了错,她的错就是太执着、太盲目、太一厢情愿。
她的话深深地震撼了夏佳璇,原来真的爱一个人不是一味地占有与宠溺。
“程小姐,其实他是真的爱”夏佳璇受不了罪恶感的啃噬,想暗示她。
她打断夏佳璇的话。“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们要准备晚上营业的东西,恕我不能招呼你了。”
语霏站起身,走进吧台里。
夏佳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口气,起身,推开门扉,离开简餐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