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豌豆飘香

    在很年轻的时候，我们常会犯一些错误，而有时候这些错误却是穷尽一生的时光，都无法弥补的缺憾

    ——题记

    那年二月二，是母亲在人间所度过的最后一个二月二。我忙于毕业实习，没能回家。其实我是根本没有想到那是母亲最后的日子，否则我无论如何都会守在母亲的身边，陪伴她度过。

    母亲一直在家信中报平安，于是我就放心地实习，放心地玩耍，放心地寻觅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闲愁逸致。那段日子，我的工作是全班唯一没着落的一个，何去何从我不知道，我没钱打通关节，也没有好心的人无缘无故给我开绿灯，我只是茫然地等待，茫然地忧虑。前途似乎给一团浓重的白雾遮挡住了，让我看不见一丝的光芒，但同时，我对于平等与择优分配有了一个清楚的认识。我活得那么真实，真实的近似于愚蠢。

    农历二月二，大多数同学从家中带来了香喷喷的豌豆，送这个一把，送那个一把。“咯嘣、”“咯嘣|”豌豆的香气连同欢乐的气氛充斥在整个宿舍，每一个人眼里都洋溢着幸福与无忧。我没有回家去，但我的面前也有一堆香喷喷黄灿灿的豌豆。可是我怎么也笑不起来，我觉得在这温馨的气氛之中，我似乎是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我在别人不注意时悄悄拿起一本书溜出宿舍，来到花园之中。

    我想我久病未愈的母亲，想我那个多年以来一直战火纷飞的气氛阴郁的家。身边有谁无绪无调的弹奏着吉他，那种幽怨断续的调子一直让我泪流不止，再不好的家也是家，尽管我并不想回去，可是我还是在不曾停止的想起它。也许有人会说我冷酷，可是有谁会理解远在他乡的我内心的凄苦呢？

    “二月二，炒大豆

    山里来了个老阿姑

    阿姑阿姑你好唦

    狗娃儿把你没咬唦？”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念叨着儿时的童谣，胸前像堵着什么似的，几乎要窒息。

    弟弟的家信之中一直报着平安，其实那时母亲已经病重住院了。我有天晚上被噩梦惊醒，请假回家才知道母亲病情危重了。我到县城人民医院找到了在内科住院的母亲。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是当我一眼看到墙上用红漆写的“13”床的字样，我心头一凛，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寒意。面容枯瘦精神萎靡的母亲无力的瞧了我一下，便再也不肯睁开她那双困乏干涩的眼睛，只有擦之不及的泪水从她憔悴的早衰的眼角滑落，流泻不止。我一边帮母亲擦去泪水，一边止不住泪水滚滚而下，母亲的泪水浸湿了她两鬓早生的华发，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再睁开眼睛看我一眼，但是我能够看得出母亲强抑着的绝望与悲痛。我心如刀绞，在病魔面前，尤其是贫困的人在病魔面前，是那样的无奈和茫然。我出自个性中的一种冲动，将父亲叫到外面，告诉他我去找车，让母亲转到省院治病，钱我找。我想的是哪怕让我嫁给一个怎么瞧也不顺眼的人，也要救活母亲一命。

    我就那样急匆匆的走了，甚至于不及面辞母亲。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我是那样的不懂事，而当时的母亲是多么希望我能够陪在她的身边，可是母亲总是对我隐藏起她的感情，深怕给我带来一丝的羁绊。母亲对于我的爱是那样深远绵长，那样的无华厚重，绵长的让我要用一生的时光去体味，厚重的使我今生无法承载。我就这样去了，奔波在亲友之间。俗语说贫贱百事哀，我的奔波是徒劳无益的，我承受了多少冷遇和白眼，忍耐了多少的低声下气，甚至连表哥也不肯出动他的车，一个尚在求学的黄毛丫头的承诺会有多少分量呢？我在异乡的路上奔走，尘沙迷糊了我泪痕不干的眼睛，人情淡漠使我感到无助和绝望，我还未涉世的心承载了多少与年龄不相称的心酸。但是我没有想到，三天以后，在我尚未来得及回家之时，却接到了母亲的凶讯，母亲终于没能等到我，没能看我最后一眼。

    母亲的遗体停放在上房正中，身上穿着旧日家常的衣服，贫困的家境使得母亲在离去时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这在以后我丰衣足食的日子里，成了我心里永远无法释怀的痛。我有气无力的斜靠在婶娘的怀中，脑中一片空白，我甚至于有些糊涂的想，母亲她躺在地上做什么？她不冷吗？人们为什么都在哭？为什么都在忙忙碌碌？我的眼中没有一滴泪，我觉得自己象在一场大梦之中，无论如何我的意念之中根本不存在“死亡”这个事实，以至于在安葬了母亲几个月，甚至几年之后，我依然觉得母亲她像是出远门去了，过些时候就会回来，还会像她健在时那样洗衣做饭，把家和一家人收拾的整洁有序，并且在二月二为我们炒上一些香喷喷的酥软的豌豆

    母亲，您终于解脱了无休无止的苦痛，燃尽了你生命之中最后一滴鲜血，可是这个家却因为您的早逝而更加困顿和灾难重重了，你的儿女们在世俗的夹缝之中，像一棵棵无助的小草，凭任风吹雨打，寒霜侵蚀，无助的、辛酸的求生着。

    几年又过去了，当我终于走出了哀而不伤的情绪状态，当我终于渐渐接受了死这个事实，我久抑的泪终于流了下来，漫过我今生所有欢乐的时时刻刻，漫过我的心底，再也不能擦去，而在朦胧的泪光里，依稀看见您向我走来，您的手中是一捧香喷喷的酥软的豌豆

    “二月二，炒大豆

    山里来了个老阿姑

    阿姑阿姑你好唦

    狗娃儿把你没咬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