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雨滴嗒嗒地落下,不多时打湿了衣裳。鄢霁步伐依旧悠然平缓。
“鄢霁你卑鄙!混蛋!小人!无耻!……”
少女满是怒气的声音和着凉风回荡在耳边,像是冰凉的针一样扎在心上。
杜嫣不会骂人,翻来覆去也就是这么几个耳朵都听出茧子的词。以前听着,就像是看一只扑不到皮球的小猫发脾气。词穷的样子,倒有些可笑。
他从小到大,几乎是背着各种骂名恐吓长大的,文雅的骂声,粗鲁的骂声,含沙射影的骂声,甚至有异族似懂非懂的新奇的骂声。
记事时,烟族里还有不少人对明楚人及官府仇视极深。父亲为了表示与烟族“亲如一家”,时常把他和姐姐送到烟族的寨子里“小住”。除了乳母和姐姐,身边全是烟族的人。他作为烟州知州的嫡长公子,烟族族长对他客气,不代表其他对汉人仇视的烟族人对他客气。从容应对谩骂恐吓,防备暗箭毒虫,是他学到的第一课。
回到京城之后,他方知,要应对的是所有人对叛国的鄢家一族的敌视:佞臣之后、外戚乱政、小人弄权。
一条条滔天的罪名骂名织成巨网压在他和家族头上。他们只看到曾祖父为了三祖父出卖军情,看不到祖父为了北伐军撤退,弹尽粮绝之后仍以一千残兵,抵御鬼戎三万刀锋,死守帝都八日之久,最终暴尸荒野,尸骨无存。祖父仅剩的头骨被鬼戎人做成酒杯,随着议和文书送到曾祖父和父亲面前。
只看到姐姐贵为中宫之主,鄢氏一门圣宠不衰,看不到皇帝粉黛三千夜夜笙箫,姐姐夜晚独守中宫垂泪天明,白日还要温柔贤淑强颜欢笑。
只看到他得皇帝器重,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不知道他一步步今天,如何艰难。文人墨客们羞辱起人来,比袒胸露腹的蛮族高明得多,武将侠士们替天行道起来,直接抡拳拔刀。
但是不重要,分辩无用,他向来是淡然处之,从来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不曾辩驳一字。不然哪怕一个人的听一个字,那么多人,连在一起,也足以让个脸皮比城墙厚的人羞愤地自杀去了。
但是,杜嫣的声音,以往要听出茧子的简单的几个词,却一遍遍合着冰凉的雨滴扎在心上,刺得心里隐隐发疼。
为什么?因为杜嫣死了么?
卑鄙?混蛋?是吧,他把杜嫣逼死了。虽是封朗错会了他的意,擅作主张,虽是苏家人将她逼入绝境,可归根结底,错的是他。局是他布的,棋是他下的,终是他,算错了杜嫣。
“不是你的逼迫,妈妈怎么会把我的契约变更?你和你堂叔伯斗法,牵扯进去了妈妈。你要让妈妈为你做事,要敲打妈妈,又何苦扯上我!你以为你的手段很高明是不是?你以为你收服了妈妈你很成功是不是?你以为你做得完美无缺是不是?我未曾招惹你,无心卷入你们的争斗,你却利用我,你却毁了我的清白我的尊严我的自由我的一辈子!你有多成功,你就欠了我多少!”
“你毁了我一辈子!你就欠了我多少!”
你毁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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