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军必然是慌乱不已,
只是,他们已经逃不掉了。
朱棣又一次反常的松懈下来,他没有理会磨刀霍霍的部下的催促,没有下令去砍杀那些目瞪口呆的元军,没有发动进攻,而是埋锅做饭,安营扎寨。
大家都对他的举动不能理解,只有刘璃明白,该轮到她出场了。
“观童,明日一早你就去一趟元军的阵营,你与乃儿不花是从小长大的挚友,由你去劝降是最合适的。”朱棣也很快在众人面前开了口。
她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观童遵命。”
朱棣又望了一眼那位李柏副将,道:“李副将,明日就由你带两个士兵一起陪同观童去那里。”
李柏也应了一声。
入夜时,朱棣早早的回了大帐。刘璃也顺便将他的披风还给了他。
“既然本王已经给你,就是你的了。而且,怎么说你也是个女子。”朱棣又把披风扔了回去。
“王爷,你可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如果劝降顺利,王爷大获全胜,那么就还安哥的自由。”刘璃提醒了他一下。
朱棣的脸色微微一沉,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她裹紧了毯子,转过了身,阖上了眼睛。并没有看见身后的朱棣眼中所流露出的复杂神色。
明天就去劝降,在睡着前再把这番话在脑袋里重复一次,就像应付以前的历史考试那样,这样比较不容易忘
正默背了一半,忽然觉得脖子那里痒痒的,她顺手一抓,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拎到眼前一看,顿时魂飞魄散,一声惨叫,忙不迭的松了手
“怎么了?”朱棣见她惨叫,也不由吓了一跳,立刻赶了过来,只见她一动不动,两眼呆滞的望着自己胸口上的一只黑色蜘蛛。
“快,快帮我拿掉!”她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她刘璃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这类恶心的多脚昆虫了。
朱棣第一次见她露出这般可怜兮兮的神情,忽然起了作弄之心。
“本王也想帮你,只是男女有别,这蜘蛛正好在小姐你的”他露出了一脸为难之色。
“别管什么男女有别啦,快点啦!”她拼命的别过脸,不敢多看。这可恶的男人,是不是存心的啊。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笑,伸手轻轻捉走了那只蜘蛛,顺手扔到了帐门外。
刘璃这才缓过劲来,不停的拍胸口压惊,还恶毒的诅咒着“这个臭蜘蛛,我诅咒他一辈子打光棍!”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知道这就是个公蜘蛛?”
“这还不好猜吗,”刘璃睨了他一眼“因为这只蜘蛛很好色。”
“好色?”朱棣先是愣了愣,目光掠过她的胸口时,忽然恍然大悟,顿时大笑起来。
刘璃的脸微微一红,咕哝了一句“我睡了。”连忙拉起毯子,转过了身子。
“安哥,”半晌,他忽然轻轻的喊了一声。
刘璃继续睡着,没有理他。
“安哥,明天——自己小心些。”
她睁开了眼睛,又迅速的合了起来,在心里默默的答了一句。
知道了
第六章意外
第二天黄昏时分,刘璃带着李副将和两位随行的士兵出发了。
尽管能望见对面元军的旗帜,但两军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到达元军的阵营前还需要绕过一个山丘。
由于积雪深厚,几人行进的速度很慢。
“观童大人,此次劝降乃儿不花,您有把握吧?”跟随在她身后的李柏忽然开了口。
刘璃压低声音,应了一声。
雪还在下着,冰冷的空气令刘璃感到难以呼吸,四周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末将真是不明白,你身为元人,又怎么会甘心为明军做事呢?哦,对了,听说你们兄妹的母亲是汉人,难道是这个原因?”
刘璃默默的听着,心里不免有些疑惑,今天这李柏的话怎么好像特别多。
“观童大人,你不觉得这样很可耻吗?”他的下一句话让刘璃大吃一惊,回过头去,却看见李泊脸上诡异的笑容。
她的心里,忽然莫名的不安起来。
“李副将,这话说过就算了,如果让王爷知道——”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两声惨叫打断了,只见李柏已经手起刀落,杀了身边的两名士兵。
这突然的变故将刘璃吓得不清,她结结巴巴道“李柏,你,你怎么杀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放心,一会儿就送你去和他们做伴。”
“为什么?”她的心已经快要跳出胸腔了。
“为什么?”他笑了起来“那我就让你死得明白点,杀了你之后,我会前往元军大营,告诉他们朱棣会用最残忍的方法对付他们,那么到时乃儿不花不得不全力一拼,或许还有几分胜算。”
“李柏,你——”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还有,我不叫李柏,我的真名叫做阿鲁忽都。“
“阿鲁忽都,你果然是元人的奸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刘璃身子一震,寻声望去,不知何时,他们身后竟然出现了一小支轻骑兵,为首的男人正是燕王朱棣。
阿鲁忽都脸色大变,道“原来你在试探我?”
“这可是你自己招认的。”朱棣冷冷一笑,目光却转向了刘璃。
阿鲁忽都咬牙道“好,好,那我就先杀了这个叛徒!”说完,举刀就往刘璃身上砍去,刘璃一侧身子,从马上滚落下来,他第二刀紧接着就砍了下来,忽然只见一道白光一闪,在阿鲁忽都闪神的时候,只听当的一声,朱棣的刀已经挡住了他的攻势。
“快走开!”他低喝一声。
刘璃赶紧连滚带爬的逃了开去,心里却是困惑不解,白光,又是白光,每次她有危险的时候,为什么总会出现这道白光?
也不知这阿鲁忽都哪来的一股子狂劲,居然越战越勇,连着砍倒了好几个骑兵,朱棣也是低估了他的爆发力,带的人也不多,几番纠战之后,朱棣所带的骑兵居然全被他砍于马下。
他自己也受伤不轻,浑身是血,疯狂的进攻着,双目尽赤,已经杀红了眼。
朱棣似乎也有些招架不住,节节后退。
刘璃也是焦急万分,难不成这就是意外?朱棣难道会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她一定要完成任务,一定要救回弟弟!
她跌跌撞撞的冲到了一具尸体旁,捡起了地上掉落的长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直的插入了阿鲁忽都的肩中,他顿时狂吼一声,刘璃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朱棣趁这个空档迅速将手中的刀准确的插入了他的胸膛中。
阿鲁忽都反手一掌,刘璃被他的掌风逼的倒退了几步,脚下忽然踩空,身子一斜,朱棣伸手想去拉她,也被她顺势拖了下去。
幸亏山底下是厚厚的积雪,两人倒也没有摔伤,只是这山丘虽然不高,一时却也很难上去。
“他——死了吧?”刘璃想起刚才的那一幕,还心有余悸。这么血淋淋的杀戮还是第一次亲身体会。
朱棣点了点头“那一刀正中他的心脏,没想到他比我想象的厉害的多。”
“那么,”她犹豫了一下“你只是利用我让他自己招认”
“不错,我利用了你,只是,”他迟疑了几秒,低声道“我也绝不会让他伤到你。”
刘璃心里微微一震,毕竟他出现的还算及时,而且还和自己一起掉了下来,也算是有难同当了吧。
“好了,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她转移了话题。
他站起身四下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我看只能等待援兵了。”
“可是,他们也未必找得到这个鬼地方啊。”她焦急起来。
朱棣对她笑了笑,低声道“别担心,上面有不少尸体,如果他们找到这里,应该会发现这里的。”
天色越来越暗,雪,却越下越大了,冷冽的寒风夹杂着鹅毛大雪扑面而来,格得她的脸生疼生疼的。
“糟了,这么大的雪,恐怕把尸体都掩埋起来了,而且也很难行进啊。”她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朱棣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也想到了这一层。
“居然这个时候下这么大的雪,难道老天也和我做对。”他皱了皱眉“也许,今晚要在这里只是天气如此寒冷,恐怕”
刘璃拼命的回想着现代社会里的知识,她可不想被冻成一根冰棍!
忽然,她想起了很早之前看过得一个记录片,顿时灵光一现,忙问道:“你带了火折子吗?”
朱棣点了点头,道:“只怕有火折子也抵挡不了一整晚。”
“放心,我们不会死的。”她笑了起来,站起身来,道:“让我们搭个爱斯基摩人的雪屋吧。”
“什么?”朱棣一头雾水。
“用雪做屋子,快点,别问了,照我说的话做就好。”刘璃一边说着,一边动起手来。
她记得在那部记录片里曾经提到爱斯基摩人在狩猎外出时,往往建造雪屋,他们把雪压实,切成雪砖,然后用雪砖垒成半球形的雪屋,用雪封住砖间缝隙,在室内燃一把火,把表层略略融化,房屋就密封住了。这样既保暖又安全。
虽然因为时间和技术的问题做不了半球形,像个洞应该效果也差不多吧。
两人费了好大劲,好不容易勉强做了一个类似雪洞的东西。
“大功告成!”刘璃一脸兴奋的看着自己的成果。
朱棣还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这个怪东西,用雪造的屋子,不是更冷吗?不,这分明就是个洞。
“朱棣,我们不会冻死了哦!”她得意的说道,忘了自己居然直呼了他的名字。
朱棣也没在意,倒觉得这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还挺好听的。
刘璃又去捡了一些枯枝,放进了雪屋中,接着就拉着朱棣钻了进去,点燃了枯枝,整个洞里立刻温暖起来,仿佛与外面的冰天雪地隔绝了。
“安哥,你到底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朱棣忍不住问道。
“嗯,之前听人说的。”
“我也听说过一些古代民族为了在冰雪自然环境中生存,常为穴居,以深为贵。看来似乎是同工异曲之妙。”
“嗯”两人忽然冷场了。
“安哥,你哥哥很疼你。”他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刘璃也不知到底实情如何,不过看观童带着妹妹投降,应该关系还不错吧。她点了点头。
“安哥,知道我有多少兄弟吗?”他顿了顿“我有三个哥哥,二十二个弟弟,虽然贵为皇子,却像路边野草般无人关注。谁要想得到父皇的一点青睐,从来都是一种奢望。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赢,我要让父皇知道,燕王朱棣才是最像他的儿子。”
他的声音如一阵细腻忧伤的风,轻轻的在人的心中划出伤痕。沉着,却掩饰不住的茫然;强大,却不可避免的孤独。
刘璃忽然也有些伤感起来,生于战火,死于征途,似乎就是燕王一生的宿命。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李柏的?”她轻声道。
“我从来就没真正相信过谁。”他望着她“无论何时何地,我从没有人可以信任,从小到大,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而想在这世上生存,只有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没有人敢来冒犯你,侵害你,才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的眉宇间弥漫着一丝淡淡的伤感,不是脆弱,不是敏感,那是经过漫长时间的冲刷,沉淀下的悲哀。
“这世上,总会有你可以信任的人存在的,就好像双子星座一样,这个人一定会出现的。”她轻声道。
一阵冷冽的寒风不知从哪里漏了进来,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忽然伸出了手,将她搂在怀里。
她微微一惊,正想挣扎,却听见他温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别动,这样会更温暖一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屈服于这温暖之中,一动也没动。
这样的拥抱,真的好温暖
没有忧虑,没有负担,没有思索,有的只是安慰,只是温暖,只是依靠。
深深的吸了口气,她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低低的说,谢谢。
无论将来他如何冷血,如何残暴,如何可怕,
现在——却只是个让人感到心安的男人。
“总有一天,你会变得足够强大的”她喃喃的低语。
他的手,又收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