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敢说我老,我把你耳朵割下来混着蒜蓉清炒。”郑东霓像小时候一样扑上来拧我的耳朵,她总是能想出来这种又形象又恐怖的话。也不知道这种天赋是不是她父母的遗传。
“他是说你老奸巨滑,又不是说你老,你怎么听不懂成语?”我可爱的小叔从厨房里走出来帮我“你不过才27岁,都嫌自己老,那我岂不是该入土了?”
“小叔!”郑东霓咬牙切齿。然后房间里传出来郑南音元气十足的嗓音:“小叔,国家早就不准土葬啦”
“胡说八道些什么。”三婶在厨房里面笑着骂。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由衷地觉得幸福。
郑东霓当然是越来越漂亮,只不过我从来不肯当着她的面承认这一点。虽然三叔三婶一致认为她还赶不上年轻时候的大妈,可是从小到大,上赶着奉承她的人足够从我们家门口排队排到龙城至北京高速公路收费站。只可惜漂亮女人大都精明,一眼就看得到自己的实际利益在什么地方。早已对甜言蜜语、烛光晚餐之类的花拳绣腿免疫了。
我到厨房去,帮三婶的忙。郑东霓已经钻到郑南音的房间去了,她千里迢迢给郑南音带来了好些新衣服,她们俩的聒噪声可以打败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实在厉害。
“帮我把蒜瓣切了就行,”三婶说“一会儿你打个电话把陈嫣也叫来吧。”
“不用。”我说。陈嫣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三叔三婶见过她很多次。
“她现在也不算是外人了。”三婶把我手上的蒜瓣拿去下锅。
我没说什么,因为我知道郑南音一直都不喜欢陈嫣,难得的,今天东霓回来,她这么高兴,没必要扫她的兴,高三一来,这可怜的孩子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三婶叹了口气,一语道破:“南音不懂事,你还要纵着她。你只不过比她大五岁而已。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笑笑:“五岁已经很多了,三婶。”
我希望南音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都不要把看别人的脸色当成自然而然的事。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我愿意为南音做一切的事情让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们家已经有了我和郑东霓这两个基本没有童年的人,就让郑南音把自己的童年期延长些,替我们赚回来吧。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我不太像是南音的哥哥,我像是得了吧,我嘲笑自己,有三叔那样的父亲在,还用我班门弄斧。
终于开饭,大家坐好。照例说几句该说的话,比如给郑东霓接风洗尘,鼓励郑南音在高三这一年里好好学习。然后大家一起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股票,房价,以及邻居家的绯闻。没有人主动触及敏感问题,比如郑东霓是不是真的要跟一个她父母都看不上的人结婚并且漂洋过海。饭桌上不说并不代表永远不说。三叔小叔会在吃完饭之后把郑东霓留在客厅里晓之以理,三婶会在厨房里或者卧室里对郑东霓动之以情。连郑南音都算上,我们大家通通心照不宣。因此,饭桌上的谈笑风生得以顺利进行。稍有冷场,一定会有人找到更不着边际的话题来让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你这次回家,住多久?”我问郑东霓。我也忘记从什么时候起,就再也不叫她姐姐了,我嫌肉麻。
“三个月。”她对我笑“可能中间会回去两三回,我把两个店都卖了,还有些手续上的事儿。”
“这么好三个月!”郑南音欢呼,随着这欢呼,她颤颤巍巍夹起来的那一大筷子葱爆羊肉全部掉回了盘子里。
“南音。”三叔忍无可忍“姑娘家,吃也没个吃相。”
“姐姐回来住三个月,你也不准跟着疯。”三婶帮腔“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忘了从现在起,你就没有周末了。”
我和郑东霓暗暗相视一笑。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不管她准备做什么,我和南音永远的立场便是助纣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