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挂著两只熊猫眼，李和欣有一搭没一搭地敲著键盘，精神浑浑噩噩，连身边的人频频呼唤亦充耳不闻。

    “和欣？李和欣？”易海-怀疑自己喊的是一块石头。将眼光投向隔壁的小齐，他也是一脸大惑不解。

    忍不住起身走到李和欣身边，易海-用力敲了敲她的桌子，要是这样仍旧无法引起注意的话，她下一个动作考虑劈了李和欣的键盘。

    “你在发什么楞？”

    “我”抬头看到易海-，李和欣低落的心情又更低落了。

    事关颜面及尊严，她怎么能说出自己和她前男友暧昧不清？怎么能招供她喜欢上一个花心滥情的混蛋？

    更气人的是，在她一早起床，正在疑惑自己如何回到床上之际，李母居然告诉她，就是那个混蛋抱她上床的。

    当下她便哀叫出声，气愤地质问：“你怎么可以容许一个臭男人随便抱你女儿？”

    李母的回答可绝了：“是你自己睡得跟猪一样，难道要我用起重机扛你上去？”

    就这样，早上的战争结果她又一败涂地。回想昨天所有发生的事，她只觉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和欣，看来你的心情很差？”易海-再次以敲桌子的声音拉回李和欣的意识。

    “嗯。”差不到能再差了，李和欣哀怨地看了两人一眼。

    “那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可能会让你心情更差。”易海-先给了她一点心理准备。“要听吗？”

    “要。”没有什么事会比席济民吻她的打击更大了。

    “就是关于上次我交给你的公司形象重塑的企画”迟疑片刻，易海-挑选著委婉的字句开口：“你提出的几个初步构想我认为还可以再加强。”

    “易姐”李和欣又想哭了，盈盈的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要掉不掉的样子。“其实你想说的是，我的构想根本狗屁不通对不对？”

    “没有那么糟，只是还可以更好。”眼见李和欣眼泪就快流下来了，易海-大喝一声：“不准哭！”

    被这么一叫，李和欣连忙抽出一张面纸擦擦脸，委屈地揪著易海-：“我没哭。”

    “没哭就好。初步的构想本来就很少一蹴可几的，脑子动得愈多，你的构想就愈去芜存菁。离上头给的时限还有一段时间，再慢慢想没关系。”

    “是啊，和欣，别灰心，我想你一定可以的。”小齐也加入了安慰的行列。

    可惜这种程度的安慰对李和欣还起不了作用，昨天席济民的打击，再加上今天易海-的打击，她的人生没有再比现在更悲惨的时候了。

    “谢谢你们唉。”李和欣无精打采地又开始敲键盘，尖锐的电话声突然于此时响起，她沉默地看着办公室里另外两人动都不动，才呐呐地提醒：“接电话？”

    李和欣接内线，其他人接外线，今天早上才说好的新规定。

    易海-阻止了小齐拿话筒的举动，自己先接起电话，如果她的预感没错的话，今天峰食品公关室的第一通电话，应该就是──

    “喂？”

    “海-？”果然是席济民，签乐透有这么准就好。

    “啊！你要说联合促销的事情吗？我们业务上次去过你们公司了，下一次的协商可能会在下个礼拜。”她不安好心地先声夺人，即使明知他打电话来的目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我是要找”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挺没元气。“找杨总吗？他最近到大陆去了。不过，我可以帮你跟他预约下礼拜的时间。”

    “我没有要找杨总”

    “那你要找副总吗？找哪一位副总？张副总？陈副总？”

    “我也不是要找副总”

    “她大概不会接你电话。”易海-天外飞来一句。

    “什么？”席济民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说，你真正要找的人，今天挂著两个黑眼圈，从一上班到现在说的话不超过十句，现在正对著电脑唉声叹气，大概不会想接你的电话。”这样表达的够清楚了吧？

    “不要戏弄我，海-，你一开始就知道我要找她。”话筒里传来他重重地叹息。

    “你等等。”看来席济民的心情也没比李和欣好到哪去。易海-按下等候键，走到远处接起另一支电话，刻意放低了音量：“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我吻了她。”席济民毫无掩饰，他和李和欣的情感以后如何演变，易海-会是一个关键，他不想瞒她任何事情。

    “席济民！”易海-皱起眉，语气变得不太友善。“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自负、花心了点，想不到你的人格也变得如此下流！你要玩爱情游戏，去找和你势均力敌的人，不要把和欣拖下水，她玩不起的！”

    “你不可以这么看待我和她的关系！这不是爱情游戏，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认真过！”他的音量大了起来，激动且愤慨，夹带著隐隐约约的怒气。

    “你在对我发脾气？”对于他的失控，易海-惊讶不已，从她认识他到现在，没有几次听过这种怒骂的语气，看来为了李和欣，他真的破了许多例

    “对不起，我一时情绪不好。”

    听得出他相当后悔，并且话语里有种哀求的成份，这不像一向高姿态的他。

    “我看，你们两个的情绪都不太稳定，还是别在这时候接触，你过一阵子再打来吧。”

    易海-被他反常的态度迷惑了，挂上电话，感觉得到他对李和欣是前所未有的重视，可是这是肇因于李和欣给他的新鲜感呢，还是他的感情已经确定要在这个地方下锚了？

    转头，目光与李和欣盛满疑虑的双瞳对个正著，易海-思忖须臾，故意拖长了语气：

    “是名传电信──”她精准地捕捉到李和欣眸中迅速涌起的逃避与期盼“的业务代表。”然后这两种相对的情绪又一闪即逝。

    这两个人唉，在感情的处理上根本是两个极端，一个经验丰富到可以编成资治通鉴，另一个简单得宛如一张白纸，真想要什么好的发展，看来是有得磨了。

    娃娃脸这次应该气得不轻吧？

    已经又一个周日，席济民等不到她爽朗的笑声，等不到每次斗嘴她屡战屡败的抗议声，空空洞洞的室内死气沉沉，空气中弥漫著抑郁的味道。明明他就可以不必忍受这种寂寥冷清，一通电话就有数不清的女人愿意陪他，或者干脆躲到公司将自己淹没在无穷无尽的工作里，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身体，不想错过她可能的来临，因此他还是坐在沙发上，任孤单侵蚀他的意志。

    除了和易海-刚分手的那一阵子，他没有再尝过这种滋味，烦闷的程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昔日与易海-之间是无能为力，但与李和欣却不是如此，等待从来不是他的个性，两个星期已经是极限，席济民想，该是他出击的时候了。

    仅仅一墙之隔，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脑子里下了决定的同时，席济民来到李宅大门口，满天星光，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吗？他整了整心思按下门铃，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盘据在他心头的那张脸。

    “你找和欣？”李母侧身让他进门，随即无奈地抱怨：“那丫头最近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一点活力也没有，真不像个年轻人！”

    席济民浅浅一笑，并未答话。李和欣的反常想当然尔有他一份，他现在，正是来扭转这种情形。

    两人来到李和欣紧锁的房门前，李母拉高了嗓门：

    “和欣，开门！妈煮了绿豆汤！”做人家的母亲二十几年，自然有令女儿乖乖开门的一套。

    半晌，房门咿呀一声打开，垂头丧气的李和欣穿著一件白色连身睡衣，整个人苍白得跟鬼一样，娃娃脸上写满烦恼。但见她一抬头，看见门外的人，五官马上皱成一团。

    “你来干什么？”她不满地嚷著，埋怨的眼光随即投向母亲：“妈，你干嘛骗我！”

    “不用吃的引诱你，你会开门吗？”李母把席济民拉到身前。“有话就说清楚，不要自己闷著头难过！”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伯母，可以让我跟她单独谈谈吗？”席济民知道这必须费一番心力。

    “开著门？”李母必须防止任何凶案发生的可能。当然，她指的凶手是自己的女儿。

    “开著门。”席济民却以为李母是在保护女儿的清白，只能苦笑以对。

    李母满意地离去，席济民从容自在地走进李和欣的房间，坐在她的床缘上，这个举动，自然又引来她一阵怒气。

    “没人请你进来！”李和欣泄气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连母亲都站在他那边，他的魅力还真是无远弗届。

    “我们必须谈谈。关于那天”她憔悴的模样，竟令席济民心里涌起深深的愧疚与不舍。

    “那天是个意外！”粗鲁地打断他，若不这么说，她怎么也无法释怀自己被他吸引的事实。“而且以后也不会再发生了！”

    “那天不是意外。”他不愿她这么形容，没有那天的吻，他们的情感就只能在原地踏步。不过，他也必须承认！“是我太心急了，没有顾虑到你的感觉。和欣，我们谈和好吗？”但他不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

    “”她的心里踌躇不定，去除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包袱，和席济民相处的确怡然自在，而且他很少这么低声下气的

    “feuer最近很没精神，你不想看看它吗？还有，最近我考虑在花园里架个秋千，种一些向日葵”他又提出了几个附带条件，把她的喜好摸得清清楚楚。

    “可是”

    “还犹豫？”席济民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迅雷不及掩耳地靠近她，在她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

    “真的？”她惊喜地从椅上跳起来“我我我、我答应你谈和，你不可以反悔哦！”对于自己没骨气的决定，李和欣也莫可奈何，就不知道席济民有什么通天的本领，住在她最喜欢的房子，连养只狗都是她喜欢的品种，再加上他刚刚说的那句话“那，那天的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只要从今以后将喜欢他的心意深埋应该就可以了吧？

    没发生过？席济民可不这么认为，那件事不仅发生过，日后他还要促成它继续发生，于是他顾左右而言它：

    “既然谈和了，笑一个给我看？”

    “我笑不出来。”一想到自己的沮丧还有其它原因，李和欣又颓然坐下。

    “怎么了？”席济民关心地看着她再度垮下的娃娃脸。

    不要再对我放电了！李和欣在心里大叫，不自然地回避他的目光。“易姐交给我的那个企画就是公司形象重塑的那个，我一直提不出好构想。我看，易姐都快对我灰心了。”

    “只是这个原因吗？”他在心里不断忖度，望着她的眼神却一瞬也不瞬。

    李和欣被他看得十分不好意思，身体感到一阵燥热，终于，直性子的她还是忍不住叫出来：

    “你干嘛一直看我啊！我穿的是睡衣！”

    原来他看的是这个天啊，她一定要不断地在他面前丢脸吗？

    “没关系，我待在这里也满久，已经看习惯了。”他浮现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他觉得，他的娃娃脸就是应该这个样子。

    “那你不要看了，赶快回去啦！”东遮西遮，还不如遮住他的眼睛，李和欣红著脸拉起他，在他身后拼命将他往外推。

    席济民知道她羞，笑容更形扩大，临到门边，忽然又使坏地回头瞧她一眼。“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啊！你还看！大色魔！”

    还以为他一大早来接她，是好心想送她上班，想不到她居然糊里糊涂的被他载到机场，搭上这一班前往高雄的班机。

    “我从来不知道从我家到峰食品要坐飞机？你到底带我去哪里啦！”她一定是著了魔，才会在他的催促下也跟著慌慌张张上了飞机。

    “到了你就知遁了。”席济民不在乎地戴上太阳眼镜，准备补个眠。

    “你还睡！我上班怎么办？”李和欣摘下他的太阳眼镜，气呼呼地瞪著他。

    “我已经帮你跟海-请了两天假。”

    “你你怎么可以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易姐不会答应的！”

    “她答应了。”他安闲地盯著她，虽然他也诧异易海-为何答应得那么爽快。

    嘎？李和欣呆了一下，又不屈不挠地找另一个碴：“金毛怎么办？”

    “我拜托你母亲帮忙照顾。”

    看来他什么都安排好了。

    “哎呀！”好像怎么也说不过他，李和欣习惯性地嘟起小嘴：“你害我全勤奖金没了啦！”

    “我给你。”席济民转过头正视她，黑眸中散发出真诚：“你能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带我去庙会，我就不能在你心情不好时，带你到处走走吗？”

    被他眼神中的真挚所撼动，她颤时无言以对，她设想过各种他带她跷班的原因，却没想过这一种。不习惯席济民坦然的关怀及某种她不愿深思的心意，李和欣选择逃避。

    “算了，都已经误上了贼机，我要睡了，到了再叫我。”她故作镇静地瞄了他一眼，接著戴上手中的太阳眼镜。

    那是他的眼镜。席济民满怀笑意地别过头，欣赏窗外白茫茫的云，不想说破她的做作。

    台北到高雄搭飞机只要四十五分钟，李和欣由一开始的促局渐渐陷入昏睡，半个身子全靠在席济民身上，直到他轻声叫唤她：

    “娃娃脸！到了！要下飞机了。”

    “唔”李和欣睡眼惺忪地应声，一看清楚眼前带笑的俊脸，马上触电似的弹开，眼镜斜向一边“我我刚才睡著了！”直觉一抹嘴角！幸好没流口水。

    “没关系，拿好你的东西，准备下飞机了。”明白她在想什么，席济民三言两语带过，和她依偎在一起，全身充满了温暖惬意，他有些遗憾这班飞机只飞到高雄，而不是环游世界一周。

    下了飞机走出机场，李和欣眯起眼睛，第一个感受到的是南台湾艳阳的毒辣。席济民见状，默默地帮她戴上太阳眼镜，领著她到停车场，坐上一辆黑色cefiro轿车。

    “你怎么会有车在这个地方？”李和欣真是服了，有钱人真好，他简直跟小叮当没两样。

    “这辆是名传电信南区营业处的公务车，我请同事开过来的。”他淡淡地回答。

    “公务车？喔你假公济私哦！”一个堂堂的总经理也会做这种事？

    “对！”席济民也不否认，松开手煞车，一转方向盘将车子朝外驶离。名传电信是他一手发展起来的，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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