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国仇家恨

一刻王嫱儿心里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真正要逃开的是什么，她当时告诉自己的理由是：爹爹希望她回南晋国，而她自己也想离开。但究竟为什么离开，直到在闵家村沉静的数月里她才慢慢的明白。她逃的是一种叫做国仇家恨的重担，即便不愿意承认，但她真的杀不了慕容荀。至于为何，她现在总结出来是因为她没有那个能力，即便其实她细想就应该知道她是最有能力去杀那个人的人，但此时她却没有这样想。

    她选着了逃离，选着了躲避。而现在她的三哥却得在国仇家恨和汉民水火之间抉择，或许他也可以也可以在选着离开后与王嫱儿一样计划着找一处地方隐居起来。没有人会怪他们，因为世人也不会知道世上还隐居着这么两个逃避重担的人，因此时间的洪流也会湮灭他们，从此不再有事。若是事情真的这样发展下去，其实也是极好，但性格决定了一切，家庭背景的教养决定了一切，王乐在暮色苍茫浓郁的时刻，终于想通了，结果自然不是隐居，而是……

    “闵襄，我想跟小妹单独说说话。”王乐回身的时候，借着暮色的那点光辉，还是辨认出在他身后的不远处的人是谁。

    闵襄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不管王乐选着的是哪一条路，他大概都会可惜。留在燕地，那是燕地汉民之福。出燕地入中原与他携手抗胡，亦是汉民之福。即便是隐居，那也是嫱儿之福，有一个好哥哥。虽然作为男人，他还是希望王乐能走前面那两条路之一。

    闵襄微微叹了一口气，如果是自己，会选着第二条路吧。毕竟那样既可以无愧于心，又可以对得起天地。而第一条，毕竟虚无……

    而自他走后，王乐也走近王嫱儿身边，沉思了良久才问道：“他对你很不好么？”

    王嫱儿怔了怔，她知道王乐这么问他一定关乎他的抉择，从前因为她已经让爹爹和三哥不得不做出那样的抉择，今日她又哪里能再去影响三哥的抉择。但她却不知，无论如何她始终是决定王家男人做出抉择的首要因素。

    “我自己不能走出心魔。”王嫱儿最终回答，没有说不好，也没有说好。说好估计也不会有人信，若是好为什么要跑？说不好，其实人前他也是好的。至少很多人都知道，龙城王宫里有一个受宠至极的汉女，三千宠爱集于一身。慕容国主亲征之前，还要那美人前来送行，三军前恋恋不舍。这是何等的情意，君王情意能做到这般，哪里还有人敢说不好？

    “唉——”王乐微微点头，似是明白，其实也不明白。只是伸手忽然去抚摸了王嫱儿的眉毛，那一日看国主给小妹画眉，那样用心。其实国主心里是喜欢小妹的，心疼小妹的吧，基于男人的角度他可以看出那慕容国主的用心。可他那里知道从前这慕容荀对王嫱儿的折磨，即便是他看见面上的好，又哪里知道那是一个善变成那般的男人。说出来，恐怕也确实少有人信。那是一个能捧你一会在天，一会在地狱的人。

    王嫱儿伸手握住王乐的手，双手握住。这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希望他好。

    “三哥——”那喃喃的一句三哥，其实多有眷恋与不舍。她出神的看着这只手，从前就是它给自己扎纸鸢，顶不住自己撒娇拉着自己去洛阳城郊放纸鸢，递给她吃聚香茗最好的糕点……

    “嗯？”王乐伸出另外一只手握紧王嫱儿，不明白她的思绪在哪里？

    “三哥回龙城，四采姑姑是个好姑娘。城郊的孩子，也是个好孩子。”王嫱儿道。

    “这就要赶三哥走？”王乐笑了笑，王嫱儿料想的没错，如果方才她说慕容荀待她很不好，那么王乐决计不会再回龙城。

    “三哥，你和爹爹一样，是嫱儿崇敬的人。”王嫱儿又道，但她也知道这样所谓的崇敬，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其实不管如何，她心里的家人都是无可替代的。

    “倒说得好像三哥不回去，你以后就把三哥看成地上的尘土似的。”三哥无奈的抽出手揉了揉王嫱儿的青丝。

    “不是这样说，只是更骄傲。”王嫱儿抬眼笑眯眯的看着王乐，心底的酸楚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这是不是就是长大之后具有的隐藏心绪的特异功能呢？

    “不要以为这样三哥就会走，从这里出山东走水路会比较容易到南晋，我送你回去再说。”王乐沉吟了一番，显然还是想先确保王嫱儿的万无一失。

    王嫱儿眉头一蹙道：“三哥，你不会一直认为我才十岁吧？三哥，回去吧。我自己的心魔，也许也要去抹掉，不然这噩梦终归要缠绕一生。”

    “怎么抹掉？”王乐愣了愣，显然惊讶小妹会说出这样的话。

    “秘密。三哥，给我扎个纸鸢吧。”王嫱儿明亮的眼眸弯成会说话的月牙，看着王乐要求道。

    王乐摇头叹了口气，这样的小妹，世上不会有人舍得拒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