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看向公子御说,笑眯眯的说:“只是需要宋公配合一下便好。”
公子御说瞪了一眼同样看过来的展雄,冷冷的说:“齐公好手段,两三句话便收了九千人,如今御说还能不听命么?”
齐侯笑着说:“宋公识时务,那再好不过了。”
齐侯安排了一下,就让展雄的军队驻扎在会盟的行辕之内,然后让人将蔡侯公子肸和蔡姬都各自抬回去,又把邾国国君也抬回了营帐,让士兵们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等诸位国君醒了之后,发现很不对劲,齐侯只是笑眯眯的说昨日喝的太尽兴,所以大家都醉倒了。
蔡侯依稀记得没喝酒,是中计了,但是齐侯笑眯眯的说他喝醉了,邾国国君是个识时务的,就应和说是喝醉了。
再加上宋公有把柄落在了齐侯手上,为了避免难堪,所以也说是喝醉了,这事情蔡侯虽觉得万分不对,但是却没有办法。
齐侯带着吴纠和展雄,与负责兵马的王子成父和曹刿正式会了一面。
王子成父和曹刿都惊讶能亲眼见到盗跖这个人,而且竟然还是这种和平的环境之下,并非兵戎相见。
盗跖大名如雷贯耳,怪不得有人能偷袭诸侯会盟,犹入无人之境,如此猖狂,原来竟是盗跖,王子成父和曹刿都有些羞愧。
展雄笑着说:“雄用的是下作方式,也胜之不武,两位将军光明磊落,雄心中亦是佩服。”
展雄本是贵族之后,其实小时候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虽然看起来五大三粗没什么教养,其实他外表粗鲁,内心也有细致的地方。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王子成父和曹刿说有事情要禀报,齐侯笑了笑,说:“这样罢,二哥陪着四弟在行辕里转转,四弟方来,不清楚地形,到处看看也是好的。”
吴纠看了一眼齐侯,他知道王子成父和曹刿有话要单独和齐侯说,应该避讳的不是自己,可能是展雄,便答应下来,说:“是,纠先告退了。”
吴纠带着展雄走出来,两个人往外走,正好迎面看到了公子御说,公子御说已然换了一身衣裳,他那件黑色的朝袍被展雄粗暴的撕烂了,根本不能再穿,只好换了旁的便服。
宋公只带了这么一件朝袍,谁知会遇到这种事情,幸好如今离会盟还有些时间,能再赶制一件,否则便又要丢人了。
公子御说下巴上的小胡茬已经被刮掉了,因为抗拒,下巴上稍微有点血痕,脖颈上还有个吻痕,脸色有些憔悴,一看到展雄,眼珠子差点充血的红了,吃人一样瞪着展雄。
展雄笑眯眯的说:“二哥,在弟弟没见过二哥之前,还以为这宋公子就已经惊为天人了,哪知道宋御说的长相,还不如二哥一般好看呢,而且二哥气质出尘,仿佛仙人,那宋御说便俗气的紧了。”
公子御说听展雄毫无顾忌的朗声说着,分明就是说给自己听得,气的牙齿得得作响,但是又不好去找展雄的晦气,毕竟展雄如今是齐国人了,自己的把柄还握在齐国手里。
公子御说冷哼了一声,转头便走了,不过他行动似乎有些不便,走起路来有些艰难。
吴纠看着展雄一脸贱兮兮的表情,盯着公子御说远走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人了,这才收回目光,不由得摇头说:“四弟,你方才的确有些过分了。”
展雄说:“这我知道,但那宋御说过分在先,我只不过还给他罢了,若不是御说翻脸不认人,下令剿杀我兄弟们,弟弟也不会这般。”
吴纠感觉,展雄和公子御说之间的关系已然变成了一个毛线团,缠在一起,乱七八糟的,按理来说,的确是公子御说翻脸不认人不对,但是公子御说是宋公,若和盗贼合作,肯定立不稳腿脚,虽在情理之外,但是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而且虽然展雄提出让公子御说侍奉自己,但是也的确是公子御说答应,并非有半丝强迫。
这么说起来,展雄也算是渣之有理了
吴纠无奈的说:“你为何要招他?”
展雄笑了一声,说:“因为宋御说不仁不义,我便要闹他,闹他个鸡犬不宁。”
吴纠这回真是没辙了,原来展雄还没长大,别看他骁勇,却有些孩子心性。
吴纠笑着说:“小熊。”
展雄不知他说的是同音字的“熊”,在逗自己,反而惊讶的说:“诶,二哥怎的知道我的小名儿?想当年我大哥也这般叫我,不过”
不过展雄背出家门,他在外面做强盗,而大哥在鲁国做贤士,如今他已然“没了大哥”。
展雄似乎勾起了一些怀念,笑着说:“二哥叫的当真好听,再叫弟弟一次罢!”
吴纠哈哈笑了一声,他本是偷偷犯坏,给展雄起个外号,结果展雄还挺喜欢的,当即就说:“小熊。”
展雄笑着说:“好好,以后二哥便这样叫弟弟。”
吴纠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果然古人的思维和他是不一样的,比如姜姓吕氏这一家子,老大叫诸儿,齐侯叫小白,他们的表兄弟叫无知,还有监国上卿高傒,自号“白兔先生”,如今又来了个喜欢别人管自己叫“小熊”的。
吴纠和展雄一面走一面说,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公子御说站在帐子旁边,冷眼看着这边,抿了抿嘴唇,恨得咬牙切齿的,看着展雄笑的畅快,心里非常不舒坦,几乎把自己的嘴唇给咬破了
公子御说站在暗处阴测测的看着,一个人走过来,恭敬的说:“君上。”
公子御说这才转过头来,伸手捂住自己的脖颈,挡住那片比较高的吻痕,说:“有事么?”
来人是公子御说最近比较宠信的大夫戴叔皮,戴叔皮有三寸不烂之舌,帮助公子御说向卫国索要宋闵公有功,所以备受宠信。
再加上戴叔皮这个人好计谋,所以公子御说这次也带上了戴叔皮来会盟。
公子御说说着,转头往回走,进入了帐子,慢慢坐下来,他坐的有些艰难,险些出了冷汗,戴叔皮却没有发现,而是说:“小人以为,君上何不趁着如今会盟没有正式开始,请齐公为君上册封,只要一册封,便可离开北杏,不理会什么诸侯会盟。”
公子御说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如今齐国强大,但是宋国也不赖,若是平白让齐国会盟了诸侯,那么这一下齐国就要比宋国强大了,如此一来,不是助长了敌人的气焰么?
公子御说这次来,主要目的是为了受封,什么尊王攘夷他完全不想参加。
之前公子御说想得好,来得早,说些好听的让齐公给自己册封了,软的不行来硬的,逼迫着齐国册封,然后转身便走。
可是现在好了,自己的把柄落在了齐侯手中,都怪那挨千刀的盗跖,盗跖如今还成了公子纠和齐侯的弟弟,成为齐国的将军。
如此一来,公子御说的把柄都在齐侯手中,翻脸不认人,恩将仇报,还有被盗跖羞辱,这些把柄全都够大了,这样公子御说还有什么资格和齐侯谈条件,让齐侯尽快给自己册封?
公子御说烦心的厉害,挥手说:“孤知道了,孤今日有些累,戴卿先下去罢。”
戴叔皮不知宋公为何一反常态,但还是拱手说:“是小人告退。”
果不其然,之后两天,公子御说都向齐侯提出想要尽早受封的事情,不过全都被齐侯给拒绝了。
最后齐侯还笑眯眯的甩了一句,说:“宋公何故这么着急?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情么?会盟在即,会盟之日再授封便是了,宋公若是觉着无聊,孤的四弟还想找宋公叙叙旧呢。”
公子御说一听齐侯提起展雄,顿时脸就青了。
吴纠这个时候正好进幕府,齐侯让人找他,吴纠跟着寺人走进去,便听到齐侯这么和公子御说说话。
吴纠只好站在一边儿,齐侯笑眯眯的说:“二哥,请坐。”
吴纠走过去坐下来,齐侯又转头看向公子御说,笑着说:“哦对了,险些忘了,过几日的会盟,孤还有一件事儿,需要拜托宋公呢。”
公子御说听他说的如此客气,狐疑的说:“什么事情?齐公但说无妨,只要是御说能帮得上忙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侯已经笑眯眯的说:“自然能帮的忙。”
公子御说狐疑的看着齐侯,等着齐侯的下文,总觉得齐侯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儿。
就听齐侯说:“那便是会盟的第一要务,推举盟主一事。”
公子御说一听,脸色顿时不好看,额头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虽然天子让齐侯代他组织会盟,但是并没有说让齐侯担任盟主。
齐侯是侯爵,公子御说是公爵,这样一来,就压了齐侯一头,按照周礼来说,应当由宋公这种公爵主持大会,成为盟主。
上辈子因为宋公有求于齐侯,所以就谦让了盟主之位,但是宋公受封当日便毁约,趁夜离开了。
这辈子虽然宋公还是有求于齐侯,但是齐侯知道有些不同了,那就是卫侯也要过来参加会盟,卫侯是因为和谈一事来被迫参加会盟的,所以定然不会让齐侯称心如意的坐上盟主。
因此齐侯正在拉拢他的“盟友”,这盟友便是爵位最高的宋公御说了。
公子御说一听,就知道齐侯打了什么主意,偏偏他受制于人,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所以只好咬着后槽牙,干笑说:“盟主一事?齐公说笑了,这还算什么事情?齐公乃是代天子身份,盟主一职,御说首举齐公,莫敢不从!”
齐侯哈哈一笑,说:“宋公谦虚了,谦虚了,这么重的职位落在小白肩上,小白也很是苦恼。”
吴纠眼皮狂跳,一方面是他又听到齐侯叫自己小白,有点不适应,另外一方面是齐侯太能装了,而且装的太假太嘚瑟,若自己是公子御说,恐怕此时很想抽齐侯一巴掌。
吴纠想的没错,公子御说的确想站起来就抽齐侯一巴掌,但是他根本做不到,就不说体格问题了,只是说现在的处境问题已然不能。
公子御说干笑说:“齐公大义,自然会挑这个重担,御说虽然不才,但也会鼎力相助。”
齐侯笑眯眯的说:“好啊,有宋公的鼎力相助,孤窃以为这次会盟,定然十分顺利,是么宋公?”
公子御说哪能听不出来齐侯正在威胁自己,偏偏他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满脸虚伪笑容的说:“正是,正是,有齐公主持,盟会定然十分顺利。”
齐侯拱手笑了笑,说:“孤看宋公脸色不是很好,可能是水土不服,这样罢,宋公先回去休息,几日之后,会盟当日孤便以代天子身份,授封宋公,如何?”
公子御说可等到了齐侯的承诺,松了口气,连忙拱手说:“那便有劳齐公了,御说先告退了。”
齐侯拱手,说:“宋公慢行,那小白便不送了。”
公子御说站起来,从席上起来的一霎那,还因为腿酸险些摔倒,吴纠吓了一跳,连忙扶了公子御说一把,公子御说羞愧的满脸通红,来不及道谢,匆匆便走了。
齐侯见公子御说走了,对吴纠说:“二哥,没有磕坏你罢?”
吴纠摇头说:“自然没有。”
他说着,又拱手行礼说:“不知君上招纠过来,所谓何事?”
齐侯笑了笑,说:“也没什么事儿。”
吴纠眼皮一跳,就听齐侯又说:“只是这两日二哥与四弟走得颇近,孤看着心里甚是吃味儿。”
吴纠一愣,咳嗽了一声,说:“君上顽笑了。”
齐侯挨近了吴纠坐下来,伸手拉住吴纠的腕子,说:“孤在这事儿上,从不说顽笑二哥,那日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
吴纠一阵紧张,悄悄的把手抽回来,不过齐侯看出他的小动作了,压住吴纠的手腕,说:“嗯?二哥。”
吴纠心里“梆梆”一跳,听着齐侯那低沉的嗓音,还有磁性的鼻音,心里乱成一团,张了张嘴,说:“君上,纠”
他的话方说到这里,齐侯已然笑眯眯的说:“二哥,别忙着拒绝孤。”
吴纠还没说出口,齐侯已然知道他要拒绝自己,笑眯眯的不当一回事,说:“孤想得到了,从没有失手过,唯独”
唯独除了两样东西。
一样便是齐侯上辈子心心念念的“霸王”一位,齐侯一辈子是霸主,却不能做霸王,试问像齐桓公这样的霸主,怎么可能没想过称王,只是齐侯知道,自己的才华不如臣子的才华,这样的人,不能称王。
如今重来一次,齐侯想要称王。
另外一样,齐侯也想得到他上辈子根本没体验过,也没有肖想过的感情。
齐侯有许多后宫,夫人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是齐侯真正的归宿,齐侯宠爱长卫姬,但是长卫姬在上辈子却引荐了卫开方和易牙给自己。
在齐侯受辱而死的时候,他才有些悔悟,这并非是他想要的感情,然而那个时候,齐侯心里只剩下一片死灰,更不对感情抱有任何幻象。
此时不一样,他看到吴纠就觉得不一样,不论付出什么,齐侯都想要得到吴纠。
吴纠看着齐侯的眼神,那眼神里有独占的欲望,还有一股狠劲儿,让吴纠莫名觉得战栗。
吴纠叹了口气,轻声说:“君上恐怕在想,若是能得到纠的首肯,付出什么都可以。”
齐侯一听,笑着说:“果然二哥诚知我。”
吴纠却摇头说:“若纠提出让君上用齐国国君之位,换取纠的首肯呢?”
齐侯看着吴纠,那温柔的笑意慢慢凝固在他俊美的脸颊上,嘴角有些微微下压,低笑了一声,说:“二哥与孤开顽笑了。”
吴纠这回点头了,说:“正是,纠方才的确是与君上开顽笑,只不过这第一个条件,君上便不能同意,所以君上并不是能付出所有的人。”
齐侯盯着吴纠,说:“二哥,当真这么想要这个侯位?”
吴纠笑了一声,说:“君上,纠不敢,纠对这个位置没有半分想法,只是打个比方,如今君上已明白自己的心意,纠与侯位来说,不值一提,而君上也意识到,纠与侯位是冲突的存在,终有一日,君上眼中会容不下纠这个人,或许是经年,或许是两年,也或许就是今年,不会很长。”
齐侯不说话,死死盯着吴纠,嘴角压到了极点,说:“你看的倒是透彻?”
吴纠心说,人死过一次,自然看得透彻。
吴纠拱手说:“君上事物繁忙,纠不打扰君上,先告退了。”
齐侯坐在席上没有动,却突然开口说:“如有一日,二哥在孤心中的分量比江山还重,那二哥会不会首肯。”
吴纠笑了笑,说:“希望那时候,纠还在世。”
齐侯笑了一声,说:“二哥先去休息罢,再过几日便是会盟了,倒时候诸侯到齐,有二哥忙的,还是那句话,二哥身子弱,孤是要心疼的。”
吴纠看了一眼齐侯,自己方才说了那么多,结果齐侯一转眼就免疫了,仿佛没听进去似的。
吴纠无奈的拜了一下,说:“纠告退。”
齐侯挥了挥手,看着吴纠那白色纤瘦的身影退出幕府
北杏会盟马上要召开了,这一日非常热闹,陈国国君杵臼,带着他的公子完,赶到了行辕。
陈国一向和齐国交好,尤其陈国国女还嫁给了齐国的虎贲中郎将做夫人,也是齐侯收的义女,所以陈国趁着这个机会,自然要和齐国多多交好,往后要多多仰仗齐国。
吴纠随着齐侯站在行辕门口,迎接陈侯和他的公子,这个公子完非常有才华,在陈侯去世之后,陈国内乱,公子完逃到了齐国,齐侯很欣赏公子完,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公子完,来拉拢公子完。
不过就算齐侯重生过,却也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当时有个术士给公子完卜卦,说公子完才华横溢,必成大器。不过这个卜卦还有变卦,那便是公子完娶了国君的女儿,五代之后,会变得更加繁荣起来。
吴纠是知道这一点的人,说起来公子完并非大名鼎鼎,但是田完这个称呼,简直如雷贯耳,田完的子嗣,五代之后,的确繁荣了起来,何止是繁荣,而且推翻了姜姓齐国的基业。
当时的齐公被田完的私人放逐,田完的后人霸占了齐国,改姜齐为田齐,这便是战国时期大名鼎鼎的田齐国了。
齐侯不知道田完的后人推翻了自己的基业,更加不知后来田齐的后人,王莽称帝之后,还追加田齐为齐敬王。
陈侯杵臼约下马车,非常恭敬的给齐侯作礼,笑着说:“齐公亲来,杵臼真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齐侯笑了笑,说:“陈公客气了,齐陈两国,早有联姻,理当互相扶持才对,陈公和孤如此见外呢?”
陈侯杵臼连忙说:“是是是,齐公说的对,说得对。”
他说着,转身介绍自己的儿子公子完,说:“这是愚儿。”
齐侯自然是认得田完的,拱了拱手,说:“陈公子一表人才。”
田完也有些受宠若惊,还以为齐国这样的大国会看不起陈国,毕竟陈国弱小,经常需要看强大国家的诸侯脸色。
田完赶紧作礼,说:“完见过齐公。”
齐侯又引荐吴纠给陈侯和公子,陈侯杵臼这个人没什么能耐,但是疑心病特别重,疑心病重的以致于他的儿子田完性子卑微又谨慎,就怕稍有差池粉身碎骨。
陈侯杵臼看到吴纠,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因着之前陈国使臣回报,每次回报都有吴纠的事情,所以陈侯已经不知道吴纠这个人,在齐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分量了,之前陈侯以为,吴纠只是单纯一个落败的公子,已然前途末路。
然而后来又经常听说,公子纠出使了莒国,公子纠做了迎亲特使,公子纠跟随齐侯去为先王奔丧等等,这一连串儿的事情,让疑心病重的陈侯杵臼心里已经纠结死了,当真不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手段去面对吴纠。
吴纠似乎看出了陈侯这种纠结的心里,总之陈侯满脸都是皱纹儿,那表情相当扭曲,看起来就挺累了。
众人恭维的时候,就听到“踏踏踏踏”的绝尘之声,一队浩浩荡荡的马队绝尘而来,上面插着一个大旗,写着一个卫字。
吴纠一见,便知是老相识卫侯卫朔来了。
卫朔的队伍非常壮观,虽然也将自己的军队驻扎在二十里之外,但是随行的寺人和宫女就不在少数,一行人非常多,卫朔骑在高头大马上,后面还跟着一辆缁车,帘子撩开一些,里面坐着一个美妇人,正翘首望着这边儿。
原来卫朔的生母宣姜,也跟着一同来了。
宣姜是公子纠和齐侯的姐姐,虽然是同父异母,但好歹也是齐国人,定然是因为不放心卫侯过来谈和的事情,所以才想要卖个面子,便一同来了。
卫侯的队伍绝尘而来,齐侯就先与陈侯告诉,陈侯带着公子完便进了营帐,先行休憩整顿去了。
卫侯的马在营前停下来,看得出来卫侯肚子里是有一团火气的,毕竟公子元的事儿,他们本身占了极上风,有鲁国撑腰,卫国也是大国,这样一来怎么打也不会打输。
但是偏偏吴纠想到了一个如此“阴险”的法子,挖水渠,引水灌城,这样一来卫侯是彻底给气死了,毕竟齐国人不在卫国的地界挖水渠,而是在租了晋国的土地挖水,宣姜和晋侯谈判无果,还被平白占了便宜,如今只剩下一个谈和的办法了。
卫侯将马停下来,扬起一片尘土,吴纠被呛得咳嗽了两声,齐侯连忙抬起宽大的袖摆给他遮着一些,随即才笑着对卫侯说:“呦,卫公,卫公竟也来了,真是有失远迎呢。”
卫侯胯下马,冷冷的看着齐侯,如今真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了,上次没有除掉齐侯,反而让他跑到洛师去告状了。
果然齐侯是个小心眼儿的,在胡齐面前告了卫侯一状,现在全天下的诸侯都听说了,卫侯想要造反,要带兵攻打周朝,卫侯如今已然是半个尽人皆知的反贼了,若不是因为卫国还有些斤两,早就被人揭竿而起的剿灭了。
卫侯翻身下马,凉凉的说:“瞧齐公说的,齐公代天子身份,召开会盟大会,我卫朔,能不参加么?”
齐侯冷冷一笑,若不是因为这辈子吴纠提出了挖水渠的事情,抓住了卫侯的小辫子,卫侯准定是不会来参加诸侯会盟的,齐侯经历过一次,心里有数的紧。
齐侯笑了一声,说:“小白蒙受天子信任,得以代天子身份召开盟会,匡扶王室,抗拒外辱,鞠躬尽瘁,只唯恐做的不好,哪能比卫公潇洒,说打周朝便打周朝。”
卫侯被他噎得一愣,没想到齐侯说的这么直白,脸色瞬间就变了,齐侯见卫侯吃了瘪,也不避讳就笑了出来。
这个时候宣姜赶紧从缁车上下来,夸张的笑了一声,说:“哎呦,弟弟,两位弟弟,可想煞姊姊我了!”
宣姜说着,快速走过来,笑得一脸殷勤,说:“姊姊身在卫国,又是许久都没见过两位弟弟了,如今一见,当真想念的紧,会盟之后,姊姊定要多和弟弟们亲近亲近呢。”
齐侯也笑了一声,宣讲还以为他要卖自己面子,就听齐侯说:“孤还以为,姊姊只想着和老晋公亲近呢?”
他这一说,吴纠就看到卫侯和宣姜的脸色顿时就僵硬了,宣姜脸上抹了脂粉,那僵硬的程度仿佛都要“卡拉拉”皲裂了一般。
吴纠没忍住笑了一声,就看到宣姜在瞪自己,连忙装作咳嗽了一声,挥了挥手,说:“这暮春,尘土就是大。”
说罢了又咳嗽了两声,齐侯也一笑,说:“是呢,这地方尘土有些大,二哥身子弱,先回去休息罢。”
吴纠一听,连忙拱手说:“那纠先告退了。”
吴纠赶紧趁机溜走,留下齐侯和卫侯宣姜应对。
这样一算,最先来了蔡侯和邾国国君,后来又来了宋公,最后便是陈侯和卫侯,再加上齐国,刚好是六个国家,上辈子只有五个国家会盟,如今多了一个卫国,变成了六个国家,已经全都来齐了。
正好明日便是会盟的大日,今日晚上便是宴请诸侯,尽地主之谊,尽量给大家吃好喝好玩好,然后明日一起宣誓盟誓,盟会便正式开始了。
吴纠回去休息了一会儿,等到晚宴的时候又出来应付招待着众人,吴纠发现,自从来了北杏,他做的最勤快的一件事儿便是吃宴席,这个国君来了,要喝酒吃宴席,那个诸侯来了,也要喝酒吃宴席。
展雄如今已经不是土匪,而是齐侯的拜把兄弟,被封了将军,身份也是最贵无比的,再加上今日的酒宴,齐侯志在炫耀,对诸侯们耀武扬威,自然要把展雄摆出来,让大家瞻仰一番。
展雄是个陌生脸,但是席位很高,竟然坐在吴纠身边,所以众人难免多看了几眼展雄,陈侯杵臼最为小心,问起展雄的身份,齐侯便很爽朗的介绍了一下展雄,说他此时是自己的四弟。
众人一听,吓得心脏险些全都跳出来,在坐诸侯,虽然来自四面八方,但是没有一个人没听过盗跖大名的,也没有一个国家不头疼盗跖的,盗跖的军队人数众多,雷厉风行,仿佛是一阵飓风,迅捷无比,无论是什么样训练有素的军队,都无法和盗跖的军队相提并论,更别说亲手抓到盗跖了。
如今众人一听,盗跖竟然变成了齐侯的干弟弟,大家睁大眼睛,张大嘴巴,却没人敢说“盗跖”两个字,最后陈侯杵臼才干笑着憋出一句:“原来是是展将军,失敬、失敬!”
酒过三巡,吴纠坐在席上,已经喝了不少酒,脑袋里发木发麻,基本要反应不过来了,他身子一歪,“咚”一声正好靠到了什么,转头一看,原来是靠到了展雄。
展雄也吓了一跳,说:“二哥,没事儿罢?”
展雄可不知吴纠喝醉了什么德行,就听到吴纠声音软绵绵的说:“没没事儿!喝”
展雄听吴纠劝酒,连忙豪爽的举起杯子,自己干了一杯,吴纠笑了一声,也要端起杯子喝酒,不过手软的都拿不去来了。
那边宋公因为爵位最高,坐在最上手,看到展雄和吴纠互相敬酒,似乎有些不屑,心里恨展雄恨得牙根直痒痒,没想到展雄这个野狗一般的人,竟然还有被收服的一天。
公子御说又侧眼看了一眼吴纠,展雄这只疯狗和吴纠竟然异常的亲近,公子御说觉得这个公子纠,倒是有两把刷子,本是个将死之人,却能在齐侯手中逃出生天,还能屡屡做特使,又能收服一只野狗,当真是个不可小看的人才。
不知是不是公子御说的目光太热络了,展雄突然抬起头来,正好逮住了公子御说的目光,公子御说吓了一跳,想要别过头去装没看见,展雄却对着公子御说抬了抬下巴,还对他露出一个痞里痞气的笑容。
齐侯也喝的有些高,不过还清醒着,就看到吴纠靠在展雄身上,跟没有骨头一般,腻咕来腻咕去的,看的齐侯胃里直反酸。
正好今日喝的也差不多了,喝多了误事儿,恐怕失言,齐侯便站起来,走到吴纠和展雄身边儿,将吴纠搂着腰扶起来,说:“四弟你收拾收拾场面,也莫饮太多了,明日还要盟誓。”
展雄点头说:“知道了,三哥快扶二哥回去歇着罢,二哥方才醉的都把我当成三哥了。”
齐侯一听,心情莫名大好,说:“当真?”
展雄莫名的说:“自然是真的,方才二哥一直嘟囔着小白小白的。”
齐侯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什么笑点,不过对于吴纠来说可以笑两年,吴纠喝多了酒,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齐侯那可以吐槽两年的名字,便一边叨念着,一边傻笑。
齐侯扶起吴纠,往营帐走,吴纠一只手挂在齐侯脖颈上,软绵绵的跟着他走,一边走脚底下还拌蒜,似乎要随时摔倒一样。
而且吴纠还不老实,伸手拽齐侯的头发,拽着他的鬓发放在嘴边,笑眯眯的,声音还软软的,带着一丝酒后的沙哑,说:“小白”
齐侯方才还以为展雄说着顽的,结果突然一听,猛地一怔,转头说:“二哥你再不老实,孤便扛着你回去了。”
吴纠喝醉了,没什么意识,听齐侯说话,还打了个挺,齐侯当真没辙了,真的一伸手将吴纠猛地扛了起来。
吴纠“啊!”了一声,险些吓着,被一下扛在了肩头,仿佛是个麻袋一样,齐侯的手臂非常有力,吴纠吓得抱住齐侯的手臂,感觉那上面的肌肉盘踞的纠结着。
齐侯以为他醒过来了,结果就听吴纠一边打挺,一边说:“别喝不了了,别给我倒酒了,我我想吐”
齐侯无奈,赶紧扛着无吴纠往营帐走,叹气说:“你这醉鬼。”
吴纠被齐侯扛着大步进了营帐,“嘭”一声放在榻上,吴纠翻了个身,自己把被子一揪,动作迅速又熟练的将自己裹成了一只大蚕,埋头便要睡。
齐侯坐在榻边,拍了拍裹得掩饰的吴纠,说:“二哥,乖,起来沐浴一下再休息。”
吴纠没醒过来,挥了挥手,将齐侯的手挥掉,皱着眉,像是赶苍蝇一样。
齐侯见他那模样,顿时笑起来,说:“二哥不是最爱干净,怎么连沐浴都不沐浴了?”
吴纠听着他在耳边“嗡嗡嗡”的说过,烦的厉害,把头也裹在被子里,干脆装鸵鸟。
齐侯无奈的厉害,轻声说:“好二哥了,就算不沐浴,起来把醒酒汤喝了,不然明日你又要头疼了,快来。”
吴纠没动静,埋在被子里还拱了拱,齐侯将他的被子挖开一点儿,声音压低,沙哑着嗓音说:“呐二哥,你若是不起来,孤可要亲你了”
他刚说到这里,突听“哗啦!”一声,被子一下就给掀开了,吴纠一脸不耐烦,但显然还是醉着,因为平日里斯文隐忍的吴纠可不会露出这么“爽朗”的不耐烦表情。
吴纠猛地掀开被子,一把拉住齐侯的前襟,仿佛要打架一样,“唰!”一把将齐侯拉到面前,然后快速低头,在齐侯的嘴唇上使劲啃了一下,随即松手,说:“亲完了,滚罢。”
他说完,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拱了拱,继续睡觉了
齐侯一瞬间都懵了,因为吴纠这一连串动作都实在太爷们,太豪气干云了,以至于齐侯根本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吴纠又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这才眨了眨眼睛,抬手摸了摸自己嘴唇,“嘶”了一声,低笑说:“你又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