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半年光景,小武的身高又增长了不少,人却更显单薄。也许由于很久没有理过发,他的头发已很长,几乎垂到肩上,脸形也由原来的微圆变得瘦长,两颊下陷,颧骨突出,只是一双大眼仍保持着往日的清澈明亮。 看看床上的剩饭,再看看他现在的模样,我鼻中不由得一阵发酸。 “宇哥,你真的回来了?”小武再次发出呼唤,人却仍定立不动。从他的语气不难看出,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我低呼了声‘文启’便冲过去,一把将他揽在怀中。不管怎样,能够顺利见到小武,我终于放下一件心事。嘿!老天待我还真是不薄! “宇哥,你咋回来的?你回来的事郑哥知道不?”小武略带紧张的问。他的语气已由惊喜转为担忧。 “我是偷偷来的,没人知道。”我从他手中拿过棉衣又披回到他肩上“这屋里怎这么冷?没烧暖气?” “烧了,暖气也还行,可不知咋的,这屋里就是贼冷。”他指了指身边的暖气管子说道,接着又问“宇哥,你还走不?” 我没有回答,从床上拿起碗筷,拉着他坐下去,然后扬了扬手中的剩饭,问:“你怎么才吃饭?” 他笑了笑,敷衍道:“嘿嘿,练过点了,没赶上食堂的晚饭,临时将就一顿。” 小武没有说实话。临时将就?泡碗方便面岂不省事?为什么还要买电饭锅?不过我此来就是要接他走,到了沈市有王哥照应,他自会衣食无忧,现在将就不将就的已没什么大关系。 “文启,你赶快收拾收拾,跟我走。”欧阳仍等在外面,时间久了,难免会心急。 “走?去哪儿啊?”小武茫然道。 他这一问还真把我给问住了。我一心想着带他走,却忽略了一个事实:他早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况且有很多事情又并不知情,哪能说走就走?我心下暗叹,看来还得做一番工作才行。 “文启,永顺这地方不能待,郑晓龙唉!有些事情你不知道,郑哥,他不是好人!” “郑哥?他怎么了?”小武固执的盯着我,一脸不满。 我再次叹息,只得将郑晓龙勾结崔广泰先害死马教练,再除掉金老三,最后又通过我将崔灭口等等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大致讲述一番,直听得他连连惊呼,脸上神色数变。 到我讲完,他才恍然:“怪不得呢!我听说了你和崔广泰的事一直纳闷,这姓崔的怎么突然成咱们自己人了?而且你一提,我倒想起来了,马哥那天败得是有点奇怪!”言罢,他也叹了口气。 “文启,王保生这个人你知道么?” 我见他已然醒悟,开始把话引向正题。 “王保生?好象有点印象。前一阵他来过咱这儿,说是马哥和你的朋友,要带我走。我又不认得他是谁,没理那茬。怎么?他真是你的朋友?” 小武的警惕性还挺高!不过,王哥的样子确实不象好人。我忍住笑道:“他是马哥的师弟,咱们的师叔!” 小武‘啊’了一声。我接着说:“我来接你就是去沈市投奔他,然后我去找小月,等找到小月,咱们一起去俄罗斯。” “俄罗斯?” “是啊,我在那儿找到份工作,那边还有一帮朋友,咱们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 他对我描绘的美妙前景未置可否,却转而问道:“小月呢?她不是跟你一起吗?又怎么了?” 这一问正戳到我的痛处。我飞舞着的眉毛立刻垂下来,黯然道:“去年夏天,我们在沈市的火车站走散了。” “什么?都半年了?宇哥,你去哪儿找呀?” “唉!缘份到了,自然就能找到。”我叹息着低语,声音小得自己几乎都听不真切。“文启,赶紧收拾吧?外边还有人等着,时间长了,人家该着急了。”我开始催促他。夜长梦多!我这半年的过往经历要细说起来,哪儿还有个尽头?永顺这块凶地,越早离开我才越能安心。 “宇哥,我不想走。” 小武支吾着竟说出这么句话。我一听就急了“你说什么?” “我在这儿住惯了,郑哥待我也不错” 我扬起手中的饭碗,又指了指这间屋子,飞快打断了他“他这叫对你不错?文启!你要不走,早晚会害在他手里!” 小武垂首沉默片刻,突然下定决心,扬起脸,坚决道:“宇哥,我不想走!我从小就被人欺负,要不是郑哥,我我一直有个梦想:练就一身好功夫,成为真正的强者!现在我终于有这个机会也有条件,我不会放弃!真的,宇哥。这都是真心话!我要留下来打拳!我要打败所有对手!我要作拳王!”说到最后,他的眼中闪现出令人恐惧的异样兴奋。这眼神是那般熟悉!我猛然省起,就在马教练与崔广泰对战时,他的眼中曾流露过同样的光芒。难道?这才是他的本质? 小武的话就象一道炸雷,将我劈得目瞪口呆!仅半年的光景,他已经长大了,成熟了。他终于明确了自己的理想。可,这又是个怎样的理想?这明明是一条有去无还的不归路! 楞了半晌,我才渐渐清醒,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如果你的对手是我,又将如何?” 小武也被我问得一楞“宇哥,你不是找到工作了么?” 我苦笑道:“我的工作就是打黑市拳!” “什么!”他又是一惊!旋即表白“宇哥,我绝不会和你打!将来万一对上你,我就先认输。” 小武还是稚气未退。人在江湖,又岂能身随心愿?黑市拳赛牵扯到多方利益,又怎能单凭‘认输’两字便可了结? 我摇了摇头,再问“你若认输,不就当不成拳王了么?” “那不一样!我又没输给别人!咱们是兄弟!你当第一拳王,我当第二拳王,到那时侯,天下就是咱们哥儿俩的,嘿嘿,嘿嘿。”小戊憧憬着未来,竟笑出了声。 我的心被他笑得一片冰冷,但仍不肯放弃,继续劝道:“文启,拳王不是那么好当的。作为黑市拳手,随时都可能会有意外出现,也随时都可能会倒在拳台上。你” 我还未说完,他已经忍不住插话“宇哥,你不用再劝了。你自己不是也选择了这条道路?再说,我在医院的时候已经想通了一切。人这辈子,总跑不过一死,与其老死病死,倒不如死在拳台上更爽快、利落!” 小武是那种认准了一条道便永不再回头的人。就象当初,他一意要与我一起训练,就是再苦再累也没见他甩过一句怨言。也许,这正是当拳王的潜质。 我心中叹息不止,知道再如何劝也是白费唇舌,便萌生去意。 娜塔莎临去泰国时曾给我留下五千美圆,说是供我这半年生活的资费。拿到钱后,我当即便分了一半给韩进,这样既能堵住他的嘴又可略表我寸心。而剩下的两千五,除去买机票和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费用,到现在还余两千零点。 我不再废话,毫不犹豫的从衣兜中掏出了所有美圆,一股脑塞在他手中“文启,你唉!一切都随你吧!这些钱你收好,自己留着慢慢花。记住!千万别让别人知道!” 钱对我来说并不成问题。我可以打电话向娜塔莎要。既然人都卖给了她,再多花她些钱也是理所应当。如果这条道不行,也可以问四哥去借,至不济还有沈市的王哥。这两千美圆虽不多,但也够小武抵挡一阵子,等他打上拳,自然就吃喝不愁。 小武看着手中的美圆有些犯楞“宇哥,这是啥钱?” “这是美圆,一块顶咱的钱八块多。等你缺钱花了,就拿上它去城东的工商银行兑换。人要问,你就说是亲戚给的。” 他点了点头,却又问:“你把钱都给了我,自己花啥?” 我拍拍他的肩膀“傻兄弟!我还能缺钱花?!好了,时候不早,我该走了。”说到这儿,我突然觉得眼圈一涨。 我忍住泪,一把将他紧紧拥在怀中“兄弟!你保重!”说完,便站起身,不敢再回头,大步出了门,没入雪夜深处。 “哥!你也保重!”小武也站起来,怔怔的望向空荡荡的门口,眼中早闪出了泪花。 过了很久,他才挪动脚步,走起路来竟一瘸一拐!东阳一战,他右腿的韧带被砍断,直到现在仍恢复得不十分理想。对此,大夫倒未判死刑,说是还有复原的可能,当然,这仅仅是可能。 他现在的样子虽于生活起居并无大碍,却严重影响到了训练!后来的学弟都称他作瘸子,而他的伙食标准也被降到最低!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似乎都成了‘废物’的代名词。没有人肯用正眼看他,就连郑哥,虽也曾露过几面,却也是连说句话的工夫也没有。谁没事会去理一个瘸子?而这个瘸子的兄弟又是那个人人咒骂的叛徒?! 其实,若不是他一力坚持,怕已早被踢出了集训队。 小武轻轻带上被风吹开的屋门,而后用背将门掩住,就那么靠在那里。 “宇哥,愿老天保佑你,早日成为拳王。”他喃喃的念叨着,眼中的泪已如泉水般奔涌而出。 我一边走一边抹去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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