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儿居然是金砚竹的老婆,这事自然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特别是那个钱如诗,简直震惊得快恨死了──她盯了半年的肥羊居然早就有了主儿了!
不过恨归恨,戏还是得唱下去,诚如班主所预言,打从第二天开始,戏园子里就场场爆满,有人要“看”有人要听。不过三、四天后,便有内城里的人慕金砚竹的大名而来了。
自后台往戏台前偷觑“他们死定了!”盯著正对戏台的头等座,满儿咕哝著转回后台戏房。
“小桃玉,你还记得半年前咱们谈过关于要让我家老爷扮戏伶的话题吗?”
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那日里,肯定是有某个无聊的家伙躲在墙壁角偷听,所以某人才会想不开的去当戏子,可恨的是,说的人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偷听的人却一个字也没给她忘掉!
“当然记得呀!”正与小日儿玩得不亦乐乎的小桃玉漫不经心地回道。“而且记得很清楚。”自己的事她不一定记得牢,可他人的八卦她想忘也忘不了。
一听,满儿不由得精神一振“真的?”连忙一步跳到她身边去,顺便把女儿丢到小床上交给儿子去陪她玩。“来,快告诉我,那天我们到底说了些什么?特别是我,我到底说了些什么?”
“呃?从头至尾全部吗?”这就要稍微想一下了。“嗯我看看,好像啊!对了,一开先是”
待金砚竹这日的戏码琵琶记将近尾声时,满儿已经弄明白,为什么某人非得让全京城的人都欣赏到他精湛的唱腔功力不可了。
她有点感动不,是好感动!
难怪他会不惜丢进脸面做这种坚持,难怪他一个大男人会不辞辛劳地把女儿带在身边养著,难怪
真可恨,为什么他总要做到让她想唏哩哗啦地大哭一场的地步呢!
“我说,小满呃,不,满儿姊,我记得你过年后就该是二十一?”
“没错。”
“那金老板可不就比满儿姊小啰?看上去他顶多十八、九岁而已嘛!”
当再次获得满堂喝采的金砚竹被众人簇拥著进戏房里来时,恰恰好听到满儿嚣张至极的狂笑声。
“顶多十八、九岁?哇哈哈哈老天,这话要是被他听到,他肯定非气爆不可,居然愈老愈回去了,真是太悲惨了哈哈哈告告诉你,赶过完年,他他老人家就已经是个年岁上三十的高龄老头子啦!”
“我听到了。”
笑声喀嚓一声切断,满儿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转眸一瞧,冷冷的眼正冷冷地对著她“啊!老老头子呃?不对,老爷,咳咳,您下戏啦”她尴尬地打著哈哈。“我我来帮您下妆如何?”
“不必,我自个儿来。”冷冷的,老头子拒绝了。
“哦!”满儿吐了吐舌头,赶紧躲到一旁去和儿女相依为命。
接下来,所有的角儿们都各自忙著下妆换衣服,没戏分的人就帮忙收拾,戏房里人挤人一团乱,唯有往常负责一切杂务的满儿闲闲无事干,因为金砚竹只许她伺候他一个人。
现下他是大牌名角儿,谁敢不听他的?
“爹爹,抱抱!”
哎呀,小兵丁又叛变了!
满儿抱著女儿瞅著打从有了爹爹就不要娘娘的儿子,心里头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吃味儿。
“待爹下妆换过衣服后再抱。”
呀哈!这更难得,老爷子居然能如此平心静气地对待他最“痛恨”的儿子,真是实属难能可贵也!
想也是那日里挖墙角偷听的后遗症。
再见往常一刻也静不住的儿子竟然乖乖站在一旁等候,满儿更是感慨万千。以往儿子收了叔叔伯伯阿姨们一文两文的买糖钱总会交到她手里,可这会儿他却全数孝敬给了他老爹爹。
呜呜,害她少了一份外快!
金砚竹总习惯先至屏风后更衣,再卸发套、头饰,最后下妆,这会儿,他已经即将下妆完毕了,突然,戏房外传来一阵喧扰声。
“不让见金老板?娘儿们,你可知道爷儿们是打从哪里来的么?”
“对不起,各位,无论你们是谁,我忙金老板一概不见。”这是钱如诗千篇一律强硬的回答。
“说的这甚么话,我们是内城里来的,他敢说不见?”
“内城?呃”头一回,钱如诗有点畏缩了。“这个各位大爷,真的很抱歉,我们金老板下戏后是从不见客的。”
“喝!你们金老板可真大牌呀!要捧他还得瞧他的脸色?好,你去问问他,咱是内务府员外郎他见不见?若这还嫌不够,当今皇上的皇弟二十爷,还有恒亲王的世子他见不见?”
老天,是皇亲贵胄!
下一刻,钱如诗便慌慌张张地撞进戏房里来了。
“金大哥,他们他们”
冷冷的“让他们进来。”金砚竹连眼皮也不撩一下,继续卸他的妆。
有这么一句话,原已经够拥挤的戏房里又加进来好几个人,当先两个年轻人俱是一身貂皮马褂厚呢长袍,后头一个三十多岁的锦袍瘦汉子,还有四个侍卫大汉,仅只一个挥挥手,好几个人便被他们赶了出去。
“哪一个?”瘦汉子一进来即趾高气昂地吆喝著。“你们金老板是哪一个?居然这般”可惜没有机会让他威风个够,就被那两个年轻人比他更大声的惊呼给打断了。
“十六嫂(婶儿)!”
两对错愕的视线共聚于同一处,只见满儿两眼紧张兮兮地瞄著金砚竹,双手则拚命甩手暗示他们赶紧逃命,可惜他们没一个懂,兀自惊讶地打量她。
“你怎地会在这儿,十六婶儿?”
“不对,弘升,她已经不是十六嫂了。”不过三、四年过去,今年十九岁的允祎却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爽朗的少年了。“忘了么?四哥不但早已将她自宗谱中除名,而且只等十六哥回来,四哥便要让十六哥与阿敏济完婚了。”
“可是”弘升犹豫著。“十六叔不也因为这事儿气得把庄亲王府烧了一大半么?”老实说,以个人观点而言,他还是比较喜欢满儿。
“那又如何?四哥决定的事儿,十六哥难不成敢抗旨?何况这女人根本就配不上十六哥,”瞄著满儿的眼神更是轻蔑。“你可知道,她不仅仅是个平民而已,阿敏济还偷偷告诉我,这女人是她娘被贼人强暴之后所生的杂”
话还没说完,人影倏闪,一声惨嚎,允祎已然飞跌到墙壁角落里砰然撞下好大一片墙灰,金砚竹则满身杀气地卓立在他跟前。瘦汉子与侍卫们一惊,正待上前救驾,不料又听得弘升世子的惊叫。
“十六叔!”
双眸煞气凛然,金砚竹居高临下地俯视允祎“再说一次,”语声里更是透著说不尽的冷酷与残佞。“允祎,‘请’你再说一次,好让我有‘正当的理由’杀了你!”
“不、不十十六哥”允祎两颊肿得老高,外加满嘴西瓜泡沫汁,惊恐地拚命摇著双手往后瑟缩。“对对不起,我我错了,请你请你饶了我吧!十六哥”
“饶了你?”金砚竹冷哼。“带满儿回京那一年,我便已谨慎警告过你们了,你们尽可以嘲笑我,可若是胆敢说一句对满儿不利的言词,我绝饶不了你们,而你,刚刚”
“我还没说完!”允祎惊惧地失声大叫。“那不算,我还没说完,我还没说完呀!”
神情更冷厉。“对我来讲,那已足够了!”
一旁的弘升终于发现十六叔是真的想杀死二十叔,他不禁机伶一颤“不要,十六叔,请您饶了二十叔吧!他他还年轻不懂事,难免会说错话,就这么一回,请您恕饼他吧!”说著,赶紧往满儿那儿送过去求救的眼神。
满儿叹了口气,把女儿交给张著大嘴直发怔的小桃玉,悄然过去拉住金砚竹的手臂。
“爷,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弟弟嘛!不要因为我而真的杀了他,否则你教我何以自处?这样一来,我就真的不好再待在你身边了呀!”
金砚竹蹙眉瞄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后即回到梳妆台前,满儿连忙挥手要弘升赶紧带允祎离开;忙不迭的,弘升马上指挥几个护卫扶掖著允祎先行,他随后也要逃之夭夭
“弘升。”
唉一脚踏出门口的弘升浑身一震,胆战心惊地回过半脸。“十十六叔?”
“叫他们每一个都来看我的戏──内城里的每一个,一个都不许漏,哪一个敢不来,我饶不了他!”
呜呜,怎么每次都把这种烂差使丢到他头上来?
“是,十六叔。”弘升沮丧著脸离去了。
瘦汉子迟疑半天,终究没敢就这么闷不吭声地悄然离开。“奴才告退,十六王爷。”就算他再鲁钝、再愚蠢,光从他们的对话中也听得出来跟前的金老板到底是哪位主子了。
“你也想让我杀了你么?”
瘦汉子抽了口气。
“不不,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奴才告退,十六王爷、十六福晋。”
“滚!”
不过晃个眼,适才还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闲杂人”等全都溜得一干二净,可戏房内却依然毫无半点声息,每个人都只呆呆的看着“金老板”把妆卸干净,然后抱起始终乖乖等在一旁的小日儿,两眼望向满儿。
“回去了。”
“是,老爷。”
满儿自小桃玉手里抱回女儿,如同儿子一样乖巧的伴同金砚竹离去了。而戏房内却仍旧静默得仿佛内无半人。
直至良久良久后,才有人哑著嗓子挤出声音来。
“天天天天哪!他他他他是庄亲王爷!”
“三庆园名旦角儿金砚竹便是堂堂庄亲王爷,每个人都得去看他唱戏,否则脑袋不保”
一句“传言”惹来北京城里一片混乱,三庆园差点爆破,大家争先恐后的去听金砚竹唱戏,就怕没来得及看脑袋便得搬家。
不过,听完了戏,他们也不能不承认,金砚竹唱得还真是好得没话说!
两天后,金砚竹甫上戏,后台里来了个人,一个高高瘦瘦,满脸亲切和蔼的笑容,那身高贵气质却不容小臂的中年人。
这一回,钱如诗的两眼可就睁得够大、够亮了。“请问您是?”她小心翼翼地问。
斑贵中年人倏地咧嘴一笑。“我排十三。”
十三?什么十三?
钱如诗正自满头雾水,戏房里的满儿便惊讶地迎上前来。
“十三爷?”怎么看起来比皇帝还要老?是因为他蓄了胡须吗?
斑贵中年人──允祥笑咪咪地颔首。
“十六弟妹,咱们没见过,你可认得准呢!”
满儿耸耸肩,赶忙往里肃客,边暗自咕哝著“这位不晓得是来损我的,还是来嘲笑我的?”
她的声音够细,但允祥还是听见了,深深注视她一眼后才向小日儿瞧过眼去。
“哟!这位可爱得不得了的小家伙肯定是十六弟的小阿哥弘普了,嘻嘻!苞十六弟小时候一模一样呢!呃,还有那位,是梅儿小格格么?”
“是梅儿。”满儿朝戏房里其他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马上默默地退离戏房,她这才转身跟允祥面与面对上。“十三爷,我猜您今儿个不是来听戏,也不是来看爷,而是来找我的吧?”
允祥仍是笑咪咪的。“哦!十六弟妹为何这么说?”
饼去抱起梅儿坐下“我也在内城里待过,有些事就算我不想知道,还是会有人告诉我,譬如皇上与十三爷的关系”满儿抬眸直视允祥。“请问十三爷,您是来劝我离开爷,还是来杀我的呢?”
闻言,允祥不禁哈哈大笑。“十六弟妹,我要说,你知道的不够顶真。”
“怎么个不顶真法?”
允祥停下笑声,低头,瞧见小日儿正在拉扯挂在他腰带上的玉佩“你喜欢么?”小日儿拚命点头,他毫不犹豫地解下来递给小日儿。“那就送你,当是十三伯的见面礼儿吧!”
“十三伯?”小日儿似乎有点困惑。
“嗯!真乖。”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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