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帆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
江帆怒道:“你你连江某也不认识了?”
“不认识,大内侍卫李某见过不少,独对阁下十分面生,谅是刚刚受雇入宫的吧?”他对江帆厌透了。
江帆大怒,正想发作,但太上皇已到了门外。
江帆躬身道:“启禀太上皇,乱民李梦帆在此,珠王爷是不是有失察之情”
太上皇挥挥手,道:“你不必多言,朕自有道理”
玉珠在太上皇身后,连连比着手式,要李梦帆大礼参见。
但李梦帆犹如没见,他说的不错,他只对玉珠有私人情感,对“爱新觉罗”没有好感,尤其这位号称“十全老人”他以为根本“不全”成见极深。
“草民李梦帆见过太上皇,太上皇万安”单膝点地,一点即止,立刻退到一边。
玉珠心中惊于李梦帆的失礼。
江帆则大喝一声:“大胆”
场面顿时显出一片肃杀火爆。
但太上皇却一抬手,目蕴冷芒,打量了李梦帆一阵,才缓缓道:“听说你的文事武功皆有相当造诣,为何如此无礼?”
李梦帆不卑不亢地道:“满门血仇未复,清廷难辞其咎,而事后朝廷又未详查执行的经过,草民以为,形之正不求影之直,而影自直。如草民大礼参拜,则内心鄙之,如之奈何?”
太上皇一愕,玉珠暗中连连示意,叫他不可过份。
江帆已在作势护驾,门外除了玉珠的四大护卫,还有大内侍卫三人。
此时此刻,只要太上皇一声令下,李梦帆脱身的机会就不多,何况四周屋顶上已有着重重埋伏。
弘历二十五登基,在位六十年,太上皇也已当了近三年,虽是太平皇帝,但凡事也看得开。
他是雍正的儿子,雍正的嗜杀而落得那种下场。雍正时,翰林徐骏上书奏事,一时粗心把“陛下”写成“狴下”马上被革职,后来又在徐骏的诗中发现:“清风不识字,何来乱翻书”两句,便被处死。
江西典试官查嗣庭,用诗经上的“维民所止”做考试题,经人告密说是“维止”二字是“雍正”去头,结果查嗣庭满门抄斩。
尽管弘历尽力忍下,这也是看出李梦帆仪表非凡,器字轩昂,不免有爱才之意,冷冷道:“你可知天地君亲师之说?”
李梦帆道:“既然百善孝为先,不能尽孝,又何以言忠?父母血仇未报,枉为人子,心无父母含恨之痛,奢言忠君可信乎?”
弘历气得颓然坐下。
玉珠亲自献上茶,启禀道:“太上皇请息怒,李梦帆为人至孝,亲仇未复,心情恶劣,经微臣深入调查,昔年和中堂主办此案,确有错失之处”
弘厉忿然道:“知书达礼之人,何以不通情理?目无尊长?”
李梦帆正色道:“妇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宋儒戴东原以理杀人的谬论,戴东原如经历过三餐不继,子女啼饥号寒之窘况,他的大道理将会改变”
玉珠气得面色泛紫,江帆正在等待太上皇一声令下,就连门外的四大护卫,也不得不准备看玉珠的脸色以便行动拿人。
因为嘉庆虽登基数年,大权却仍操在太上皇手中。
弘历一阵天人交战之后,突然怒容一敛,敞声大笑起来,且以激动而赞叹的口气道:“李梦帆”
“草民在!”
“朕在位六十年,太上皇也当了近三年,却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当说则说,悍不畏死的年轻人。”
“草民无状,太上皇大度能容,草民感恩。”
弘历点点头道:“朕对有真才实学之人,一向不遗余力提拔重用,你如肯为朝廷所用,朕会好好予以安插。”
“太上皇垂爱,草民不胜惶恐、惭愧,只怕家仇未复,心有旁骛,而误了公务,所以草民无意”
弘历喟然道:“庙堂中甚少真才而有用之才者,又无意仕途,唉李梦帆,傅姑娘来了吗?”
玉珠道:“启禀太上皇,傅姑娘适不在家,没能找到”
“噢?”弘历颇为失望。
他亲自来就李、傅二人,结果,一个是不假词色,一个没到,结果不欢而返。
玉珠捏了一把冷汗,返回大厅后,半天没说一句话。
查猛忍不住道:“李爷,要不是您的命大,今儿个晚上不要说王爷,恐怕万岁爷在此,也打不了圆场”
玉珠挥挥手,查猛等人退到厅外。
玉珠道:“你想要我的命?”
李梦帆淡淡地道:“我只是说了我当说的话。”
“你可知你今夜有多危险?”
“我知道,不过,经过今夜的危险,我对太上皇的看法多多少少有点改观了!”
“噢?改好了点?”
“不错。古人说:劳谦虚己则附者众,骄倨傲慢则去者疾。不过年轻时的太上皇却不是这个样!”
“你的看法是”
“你不怕惹祸?”
“你应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当然,你对祖上的事不清楚,是因力‘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皇宫大内,门禁森严,即使亲眼所见之秘密,也不敢交头接耳,这正是为什么往往正史没有野史可靠的道理在。”
玉珠移近座位,为他斟了一杯酒。
李梦帆低声道:“太上皇当年有三位皇后都下落不明,你可知道?”
玉珠摇摇头,又点点头,是说略知而不详。
“你可知傅恒?”
“当然,就是福康安的阿玛嘛!太上皇在位时,当过内务大臣,也是国舅,”玉珠道:“不久就升为一等忠勇国公了。”
“对,傅恒之妻乃太上皇皇后的嫂嫂,却与太上皇有”
“这”“太上皇南巡,也就是游泰山,和-随行,奸相与地方官吏到处搜罗美女,其中大多为花街柳巷中的尤物,约三四百人,和-上进太上皇,称之为‘女闾三百’。太上皇大悦,称和-办事能干”
玉珠一怔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李梦帆笑笑道:“你先别打岔,经太上皇亲自挑了三五十人上了御船,当夜再自这三五十人中拣了五六人侍寝”
“这话要是不实而传到”
“你会传吗?当时因太后与皇后随行,皇后凌晨见御船上挂了红灯笼,那时规定皇上留下嫔妃、夫人等侍寝,宫门前例必悬红灯。”
“对。”
“皇后报告了太后,皇上到太后寝室请安,皇后当面质问,太上皇恼羞成怒,当场掴了皇后两个耳光,还踢了几脚,皇后立刻拿出剪刀剪去了头发”
“啊?这就是皇太后出家传说的来源了?”
李梦帆点点头,道:“太上皇共三位皇后,一是富察氏、二是纳兰皇后(那拉氏)、三是魏氏,也就是当今皇上生母”
“好了!好了!”玉珠想听又不敢听,他也相信,民间的传说,比庙堂中写史记的人,笔下更可信。
但是,经过今夜这事后,玉珠更服了李梦帆。
傅砚霜一个人在家,白绫外出,有人敲门。
傅砚霜一惊道:“是谁?”
“傅姑娘,小的是神力王府的长吏,奉了王爷令谕及李大侠的支持,来接姑娘”
傅砚霜道:“请你回报王爷,说我身体不适,恕我不能前去。”
门外的人道:“姑娘有所不知,太上皇在王爷府中,由于姑娘没去,加上李大侠未行大礼以及言语顶撞,李大侠恐怕”
“恐怕怎么了?”
“恐怕会被拿下,王爷认为,姑娘也许是他的救星,要不,太上皇执意拿人,王爷恐怕也救不了他。”
砚霜尽管近来不谅解李梦帆,但此事非同小可。
果真被拿下,有奸相和-在一边敲边鼓,随便加上个罪名就没救,李家的灭门之仇就永沉海底了。
砚霜也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上屋向街上望去,果然门外站了一名长吏模样的人,另外街头上停了一辆马车,车边有两个侍卫的汉子。
马车车辕两旁两盏角灯上,有“神力王府”四字。
此时,白绫正好也自后门回来了。
傅砚霜不由焦急的道:“这错不了,救人如救火”
白绫不解地道:“霜姐,是怎么回事儿?”
砚霜急急说明了经过情形。
白绫皱眉想了一下,道:“霜姐,这可是神力王府的车?”
砚霜一怔道:“有什么可疑的?”
“谁都知道,珠王爷身边有四大护卫”
“没错。”
“王爷来接你,在这危机四伏之下,不大可能不派一两位贴身护卫来的?”
砚霜道:“太上皇在,他们也许不能离开。”
“霜姐,小心一些,你现在是好几方面的人觊觎的对象,不可不慎。”
砚霜道:“请问贵姓?”
门外长吏模样的人道:“卑职安禄得”
“王爷派人来接我,怎么查猛他们几个没来,来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安禄得急道:“回傅姑娘的话,太上皇在,查猛他们走不开。”
“为什么?”
“太上皇微服来到王府,只带了一名御医叫什么江帆的,没带护卫,人手单薄,王府中的护卫责任重大。”
“这”二女互望猜疑着,也是询问对方,这话倒是可能。
安禄得道:“傅姑娘,请快点儿,一旦太上皇起驾回宫,小的们担罪不起”
砚霜问白绫道:“绫妹,我该去一趟,大概不会错的,我只是放心不下你。”
安禄得道:“这位姑娘可以一块儿去,就说是侍候傅姑娘的,要不,留下她在这儿,是不太放心的。”
二女一商量,这话也对。
况且救李梦帆,白绫也不后人,而她对自己的容颜也颇自信,再大的场面她也去得,绝不失体面的。
太上皇要召见砚霜,无非闻其艳名,想证实一下是否名符其实而已。
于是,二女稍为拾夺一下,上了马车。
两女都带了兵刃,这一点倒是不约而同。
那个叫安禄得的亲自驾车,两护卫也坐在旁边。
马车速度颇快。
白绫道:“霜姐,李大哥怎么会顶撞太上皇?”
砚霜道:“李家的血海仇人是和-,而和-敢嚣张,又是太上皇过份纵容宠信的结果,所以李梦帆见了太上皇,不免想起满门血债来,态度也就不会好了”
“听说太上皇仍有很大实权”
“当然,他虽退位,仍是大权在握,只不过因康熙在位六十一年,他声言绝不超过六十年,位子是让出来了,权力并没移交。”
“嘉庆那不是变成傀儡了?”.
“那也不是,第一、他们是父子,父亲多管点事,做儿子的并不感到处处掣肘。其次,太上皇已风烛残年,还能”
“咦”白绫截口道:“霜姐,这是去王府的路吗?”
砚霜向外望去,果然不大对。
神力王府她去过很多次,坐车的话,就那么几条,道:“安禄得安禄得”
“姑娘您吩咐!”
“这路对吗?”
“回姑娘,错不了的,为了赶时间,小的抄了近路,这也是临行时王爷交待的。”
砚霜无言以对。
她们都不是老北京,也不敢说任何一条小路都弄明白,又走了-,会儿,越看越不对劲,白绫低声道:“霜姐,不对。”
砚霜道:“我们不要打招呼,下车自己去王府。”
但是,她们推不开车门。
二女虽会武功,却没有太大的力气,车身十分坚固,就是推不开门。
不久,马车驰进了一个大院子中。
这儿看来倒像个酱园子。有些缸、罐散放在角落处,大多已破旧,似乎已没人住了。
在这大院子的北边有一排旧砖屋,此时屋中走出几个汉子来,傅砚霜和白绫一个也不认识。
她们心知已落入了贼匪之手。
为首的汉子挥挥手,那个名叫安禄得的跳了下来。
敢情,他不是个长吏,看他利落劲儿,王府中一名长吏哪有这等身手?这人立刻在车外打开了车门。
砚霜低声向白绫道:“绫妹,一下车就拼,跑一个算一个,总能去通风报信救另一个,如有暗器也不必留情。”
白绫点点头。
两女一下车,就向左边墙上疾窜。
但几个汉子和那长吏似乎早知她们会向这边逃走,因为这边的院墙较近,而且墙高不过一丈来高。
这几人身手利落“飕飕飕”散开。
二女到院墙附近,向墙头掠去,各有一个汉子在半空挡住。
二女落地撤出长剑。
那个假长吏和一个汉子亮出了兵刃,假长吏用十三节鞭,另一汉子用拐。
由于只两人出手,二女就知道,即使她们能胜了这两个,恐怕也不易脱身。
砚霜的剑术比白绫高明,所以她接下用拐的。拐算是重兵刀,剑拐相遇,剑总是要吃点儿亏的。
打斗中,那辆马车已经驾走了。
用拐的,非庸手,但砚霜过去常和李梦帆研究剑招,获益匪浅,没出四十招,这人肩上被削了一剑,立被换了下去。
白绫对付这个用十三节鞭的假长吏,一时之间也分不出胜负,但砚霜想去帮她,这个却缠她缠得很紧。
只是白绫也有她的一套,知道对方已看穿了她,故意卖个破绽,对方急功近利一招用老“刈”地一声,这人大腿上中了一剑。
对方共八人,已伤了两个。
五个汉子,为首的迎上白绫,用的竟是点穴镢,未出二十招,白绫右臂上的“小海穴”被点中。
“当”地一声长剑落地。
点穴镢疾如闪电,又点了她的“大横穴”
白绫便倒在这人的臂弯中。
砚霜放弃了那个汉子,扑了过来。
这个使点穴镢的人放下白绫,向砚霜迎上。
不论砚霜使出什么招式,总是脱不出这人的一片镢浪,这是个罕见高手。
砚霜相信这些人不是和-的人,也必是隆贝勒的人。这是很简单的事,那假长吏说的话能使她们相信,必是消息灵通的人。
而太上皇的确早就想召见李梦帆和傅砚霜。
更使她们不疑有他的是,李梦帆见了太上皇,很有可能不会大礼参拜,砚霜深知他的为人,不畏权势,视死如归。
这人使用点穴镢十分老练,大约第六十多招时,一式反常的怪招。加上砚霜剑势稍缓,一镢点向她的“大陵穴”
此穴在手腕正中,手一麻,长剑落地。
结果砚霜也倒地不起,那是大腿上的“髀关穴”上又被点中。
砚霜一倒下,至少有三个汉子扑上来要抱她。
“退下去!”这使点穴镢的中年人板着脸道:“咱们‘辽西五熊,在家乡名声之所以不好,主要是一个‘色’字。老三、老四、老五,你们要给我斟酌点,在家乡的那一套,可不要带到京里来。”
这人显然是“辽西五熊”之首,这几句话还真有份量,三个较为年轻,约三十多岁的汉子退了下去。
“辽西五熊”韩老大叫韩大寿、老二韩大年、老三韩大辰、老四韩大纪、老五是韩大光。
三、四、五三人好色,在辽西恶名四播。
老大颇方正,老二是个好好先生。
此番是受友人之托,前来帮忙,但是整个事情的经过却不大了解。
“老二”
“大哥。”
“把两个女娃子抱进屋中,咱们得问一问。”
“是的,大哥。”
二女被弄入屋内放在炕上,韩大寿运指如风,解了她们被点的穴道,只能听能说,就是不能动。
砚霜道:“看你的身手,应该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什么要用卑鄙的手段把我们骗来这儿?”
韩大寿道:“为朋友助拳,也只好暂时委屈两位了。”
“为什么人助拳?”
“‘霹雳手’夏侯庆。”
“是他”
“不错。”
白绫道:“不会吧!听说夏侯庆已死了”
“别胡说,他奉命南下出差去了。”
夏侯庆的确是死了,来人帮夏侯庆的忙,居然不知情?
砚霜道:“我也听说夏侯庆已死了,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什么时候死的?”
“大概总有个把月了吧!”
韩大寿惊叫道:“怎么死的?”
砚霜道:“听说是夏侯庆奉奸相和-之命去杀桑谷灭口,而另一大内高手‘武医双绝,江帆敲了夏侯庆不少银子,然后杀之灭口。”
韩大寿沉思一阵,道:“这是不大可能发生”
“有可能的。”
韩大寿道:“夏侯庆和江帆是一条线上”
砚霜截口道:“那么我请问,隆贝勒与和-本也是一条线上的,为什么又势不两立了呢?”
韩大寿一怔,道:“他们怎么会势不两立?”
砚霜说了太妃发觉事态严重,阻止隆贝勒与和-同流合污,但要置身事外,非杀和-不足以灭口的事。
“慢着!慢着!”韩大寿道:“他们同流合污在做什么勾当?”
“这就怪了,你对这边的事一点儿也不知道,居然就插了手,这不是太莽撞了?”
老二韩大年道:“妞儿,不可对老大放肆!”
韩老大挥挥手,道:“没关系,让她继续说下去吧,这两个姑娘看起来不像个坏人,她们说了,我们也可把事情弄清楚。”
老二道:“妞儿,说呀?”
砚霜说了京城最近所发生的事
韩大寿道:“你是李梦帆的什么人?”
“朋友。”
“这位姑娘呢?”
“是任邱县武林世家,白继武大侠的女公子。”
韩大寿面色微变,不再说话了。
韩大寿起身走出屋外,韩大年跟了出来,道:“大哥,这局面似乎很乱。”
韩大寿皱眉道:“岂止乱,简直是糟透了。”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