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淡淡的悲伤,深深地望着山那边的少年:“希望你能信守承诺。”话音随风飘落,人已飘然远去。
想来,那时,她已预见到自己的宿命吧,也已算计好身后的一切吧?
当他第二次来到沙华楼,已是四年后。这四年间迭遭变故,父亲离世、尊师远走,他隐居深山,将当日与她对敌时,从她的剑法中吸收到的一些精髓尽皆融入自己的剑法中,已足可跻身顶尖高手行列。
然而,此番上山,竟遭到数位当世一流高手围攻,他不知不觉中,用上了当日与她对敌时,从她的剑法中吸收的一些精髓,不出千合,连败诸人。
“这和柳楼主的散云剑法有些像。”他听见那个容貌秀丽如玉的女护法幽草恭谨地弯腰拜下,低声道。
蓦地,仿佛已验证无误,所有人一撩衣衫,跪倒在他面前,神色恭敬,眸光不敢与他对接:“沙华楼晚晴、幽草、任苍茫等参见新楼主!”
他惊怒交加,正欲冷冷地讽刺两句,忽然瞥见晚晴指间的书信,赫然便是父亲的字迹!他心中一沉,劈手夺过书信,纸上一行行字迹化作一柄柄利剑刺入心底:“云栖吾儿,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必然已不在人世。我知你生性倦怠出尘,不理会凡尘俗事,然大丈夫生来须当有所作为,你天资绝顶,纵世英才,倘若籍籍无名、湮灭于深山中,岂不可惜?我和柳楼主共同制定此番计划,她是我生前至交,亦从小默默望着你长大,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后面再说什么,他已没有细看,原来,父亲也一直希望自己做沙华楼主。一边是生死不渝的恋人,一边是恩重如山的父亲,权衡良久,仍无结果。刹那间,他只觉得万念俱灰,咬咬牙,扶起幽草,沉声道:“免礼吧。”
耳畔有声音飘飘悠悠地传来,打断他的思绪:“你本是这般疏淡超然的性子,偏被逼得去做劳什子武林霸主……”叶天然伸手帮他倒满了酒,蓦地从胸臆里发出一声长叹。
苏云栖笑得勉强,夹了片豆腐,轻轻咬了一口:“罢了,若非这样,也不能与你坐在这里喝酒。”
“云栖,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叶天然手指慢慢扣紧酒杯,眸中闪过幽深莫测的光,移望向窗外来往如潮的人群。这是荆州城最繁华的地段,尽管荆州为天下兵家必争之地,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军事要塞,城内常有整装待发的士卒列队经过。
但在这里,却是歌舞升平,人来人往,一派盛世繁华的景象。酒楼的下面,有衣着整洁朴素的小贩兜售天南地北的稀奇货物,顾客为了几个桐子的差价磨上半天,也有新科贵人衣锦还乡,风流打马,楚楚动人、白纱蒙面的妙龄少女常常对他们暗送秋波……
这是烟火红尘里的温暖繁华,酒馆里,却永远是寂寞的。叶天然定定地望着楼下卖力吆喝,硬拉着路人推销水烟的烟贩,路人大多不耐烦地拂袖离去,只有这一个,已经整整讨价还价了半个时辰。待得顾客以极低的价格买了一大包水烟心满意足地离去,叶天然才转过头来,望着对面相交十年的挚友,低声道:“雪鸿组织的首领曾两次传书要求与你合作,你都断然拒绝;太祖曾有两次召见你,你也借故避开;南离教辉夜的红莲劫焰可称得上天赐,威震江湖,到你手中却如此不堪一击……云栖,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你觉得我会害你吗?”沉默良久,苏云栖淡淡地问,望着他,眸光平静如水,隐隐有深彻的悲哀。
“如果是你,当然不会。”叶天然迟疑了一下,“但,如果是别人逼迫你呢?或者,由于种种原因你不得不这样做?”
他手指慢慢松开了酒杯,杯上赫然有五个深深的指印,微微叹息道:“云栖,你我相交这么多年,我不该怀疑你的,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你父月帝一直是淡泊的性子,与柳楼主也多年未曾来往,为何会非要你当上沙华楼主?”
“除非,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他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他们知道你的身份绝不普通,总有一日会用得到沙华楼。”
“不论怎样,你觉得我会害你吗?”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苏云栖冷冷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