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想到当时的那一幕,许含章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目光穿过昏暗的灯火,透过茫茫的长夜,仿佛看到了清凉山下那一片青翠的竹林,微凉的露意在竹叶上凝成了一颗颗剔透的水珠,随风飒飒落下,打湿了她的夏裳。
转眼间,晨光微透。
她顺着陡峭不平的石阶一路飞奔了下去,衣带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如水边摇曳不定的芦苇。
前方朦胧的雾气在一点一点的散去。
凌准就站在石阶的尽头处,静静地候在那里。
她的发髻散乱,裙裾上沾着山里的泥土草屑,后背上血迹斑斑,看着很是狼狈。
他的神色疲惫,衣衫破损,肩膀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模样实在是比她齐整不了多少。
“是你。”
但她望着他,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是我。”
而他看着她,发出了一声轻如叹息的回应。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打招呼,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以后的以后,将来的将来。
无论是年过而立,还是鬓发如霜无论是在长安城中的街巷,还是在芳草萋萋的道旁。
只要一相遇,他们便能在第一眼就认出对方,无比自然的用这两句来打招呼,熟稔的就如从来没有过分别一样。
“从山上下来,我只在他家中养了一晚的伤,第二日便找借口说让他替我买哀家梨,支开了他。”
然后,她走了。
这一别,便是一秋。
直到冬雪弥漫,油伞飘飞,她才又见到了他。
在这陌生却亲切的异乡里,他陪她去周府打听了瓷片的事,陪她去窑场里涉险,陪她去吃了暖锅,喝了酒,赏了月,还陪她进了魏府。
听起来像是过了很长很久的日子了,但实际上,也只是短短的几天。
“他是个傻的,总不管不顾的为我豁出去,丝毫不担心有一天会被我害死。这份盛情厚意,我虽没能一一回报,但至少在别人问起他时,我能坦坦荡荡,挺胸抬头的的承认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承认我内心的感激和看重。”
许含章慢慢的直起身来,慢慢的走到了崔异的面前。
“上一次,我不辞而别,自以为这样做是为了他好,免得把他牵扯进来。但是,他似乎很不高兴,心里至今仍留有阴影,总觉得我稍不如意,便又会悄悄的离开。前两天我明明没这个意思,他却敏感得过了头,差点就跟我发火了。”
去魏主簿家驱蛊时,她以为祸事是自己引来的,一时有些怅然,他却会错了意,将她的情绪理解为自暴自弃、心生去意,凶巴巴的训了她一通“你是不是又认为都是你的错只要跟你走得近了,就会倒大霉然后你会劝我离你远点儿,不要被你连累了?若我执意不肯听,那你就会不辞而别?你一直就想的太多了有的时候,你要学着让别人帮你分担”
饶是她在感情上再迟钝,也能听得出他的紧张和关心。
“所以,我是不会再不辞而别的。即使要走,也要郑重的跟他道别,然后再上路。如果,他要跟来,我也不会拒绝。”
许含章的唇角边带出了一缕清浅的笑意,“因为我若是直接拒绝了他的好意,那他定然比死了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