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邓祖光吓得大叫, “不至于这就殉情了吧?”
邓熙丹站得近, 就见沈铎正顺着山坡往下滑, 中途还在一块石头上跳跃, 分明目的明确。
“人应该是在谷底。”邓熙丹果断道, “你赶紧跟着沈先生!”
“那边有条路可以下去。”教练并不想学沈铎上演动作大片。
“那就赶快呀!”邓祖光催促。
任勤勤蜷缩在岩石背后,手脚已冻得失去了知觉, 身体因寒冷而不住颤抖。
头盔抵御住了风雪的呼啸,昏暗阻碍了视线,任勤勤觉得自己与世隔绝,正置身一个没有人能寻得到的空间。
老实说,她并不怕自己被冻死。她怕的是被冻残了。
虽说身残依旧可以志坚。但是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 就此缺了胳膊少了腿儿,将来的人生多悲催?
任勤勤一路脑补了下去, 甚至能看到自己坐在轮椅上,眼睁睁看着沈铎和邓熙丹在婚礼上跳舞的画面。
邓熙丹穿一双红鞋,步伐轻盈灵巧。沈铎拥着她, 在任勤勤面前一圈一圈地转着。要多辣眼睛,就有多辣眼睛。
这一刻, 悲伤甚至压住了恐惧,涌上她的眼睛,险些决堤。
任勤勤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她的死亡并不会对身边人产生多大的影响。
朋友们在悲伤一阵后会继续生活, 母亲也有了小儿子这个主心骨。徐明廷更怕是早就将她抛在了脑后。
就连沈铎,没有了任勤勤,也有邓熙丹这样的名门淑女陪伴在他身边, 做一朵解语花。他以后的生活也不会孤单。
他们只会在忌日和偶尔的触动中想起曾经有这么一个女孩。好处是,他们应该只会想起任勤勤可爱讨喜的一面。
任勤勤忧伤而又无奈。
她发觉,自己在这个世上活的时间太短,还来不及留下深刻的足迹。她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存在。
就这时,一道光从眼前掠过。
任勤勤茫然地抬起头,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又有一道光闪过。
有人来了!
任勤勤手忙脚乱地摘掉了头盔,听到了透过风雪中传来的只言片语。
“勤……”
任勤勤瞪大了眼。
“勤勤——”
“沈……铎?”任勤勤挪动着发麻的双腿,扶着岩石站起来。
“勤勤——”声音更近了,是沈铎没错!
手电筒的光穿透了风雪,是这片浑沌之中唯一的亮点。
任勤勤浑身热血燃烧,冲进了风雪里,拼命朝着光跑去。
“沈铎——我在……”狂风糊了她一脸碎雪。脚下一滑,她重重跌在了地上。
这一下跌得有点狠。任勤勤捂着磕疼了的小腿直抽气。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的身体拽了起来,用力勒进一具怀里。
“任勤勤,你可真是——”沈铎的眼睛里燃着鬼火一样的光,面孔狰狞,似乎没有语言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伤着了吗?有哪里不舒服?”他咬牙切齿,近乎粗暴地检查着任勤勤,摸头捏手,甚至掰开她的嘴看了看。
任勤勤木呆呆地任由他摆布。
“怎么了?摔傻了?”沈铎暴躁地吼着,“任勤勤,说话!”
任勤勤怔怔地望着他,泪水夺眶而出。
沈铎沉默了下来,一身狂躁如鹰的羽翼,收敛了回去。
邓祖光带着教练也赶到了,雪地摩托的灯光相当刺眼,照亮了一整片地。
“人找着了就好。”邓祖光嚷嚷着,“哎哟,可把大伙儿给吓坏了……”
车灯的光笼罩着两人,那光芒仿佛可以阻挡风雪的侵袭。
沈铎将任勤勤打横抱了起来,朝着亮处大步走去,将阴风暗雪抛在身后。
任勤勤蜷在沈铎的怀里。她知道自己安全了,可身体还止不住一阵阵哆嗦。另外一种恐慌将她笼罩。
你完蛋了,任勤勤!
沈铎也许没有爱上你,可你已经爱上了他!
这一夜,任勤勤发起了高烧。
医生的解释是受惊加着凉,开了点药,并不太当一回事。
把医生送走后,沈铎来到任勤勤的卧室门口。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乏力地靠在墙上,垂下了头。
有那么半晌,沈铎一动不动,几乎像睡着了。
但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双手在细微颤抖。
劫后余生的并不只有任勤勤一人。
“先生?”管家端着晚饭走过来。
沈铎摆了摆手,接过托盘,推开了房门。
任勤勤躺在床上,浑身滚烫,每一块肌肉都在疼痛。
闻声,她睁开了烧得迷蒙的眼睛,哑声道:“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沈铎坐在床边,“围栏被破坏了,你没有看到。”
“还害得邓小姐他们没有玩开心,挺不好意思的。”任勤勤说,“你要记得代我向他们道歉。”
“不用担心他们。”沈铎说,“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我应亲自带着你的。”
他的手指轻柔而细致地将女孩被打湿的碎发撩开,深深地凝视着她烧得通红的脸。
“能吃点东西吗?厨房熬了点鲜肉粥。你还没有吃晚饭。”
任勤勤毫无胃口,但是知道自己应该努力吃吃喝喝,给身体补充养分。
她吃力地坐起来。
沈铎忽而俯过身,手托起她的头,将一个枕头塞在她脖子后。
随着男人的动作,一股温暖的淡香也随之笼罩了下来。那是任勤勤再熟悉不过的,沈铎特有的气息。
心像是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钝钝地疼着。
这是大脑操纵着身体,在提醒她注意危险。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也就将伤害你的权力交到了对方的手上。那人就此掌握了你的悲欢哀乐,拿捏住了你心跳的节拍。
这种心痛,意味着你将和自由说再见。
从此以后,你的目光将被系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你的喜怒哀乐则被他牢牢地握在了掌心。
“我自己来。”任勤勤从沈铎手里接过了碗,小口小口地吃着粥。
沈铎坐在床边,掀开被子,将任勤勤的睡裤挽起来,打量着她摔伤的地方。
小腿上磕着的那一处已呈深紫红色,轻微肿起。虽然没有破皮,但是被旁边白净的皮肤一衬,显得有几分狰狞。
“还疼吗?”
“还好。”任勤勤闷声说。
男人还握着她脚踝,因为她正在发烧,反倒显得沈铎的手掌微凉,十分舒服。
沈铎取出药,喷在红肿的地方。
“你什么时候准备了云南白药?”任勤勤问。
“中国人,到哪里都带着云南白药。”沈铎浅笑着,“当年跑船的时候,我就随身带着的,养成习惯了。受伤了,还是用自己的药才好得快。”
任勤勤吃了半碗粥,实在咽不下去了。
“老人家说得对,大年初一果真还是要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才好。”任勤勤自嘲一笑,“沈铎,你有没有发现,只要和你在一起,我的生活就特别刺激,总在上演动作片。”
沈铎眼眸沉沉,似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风浪卷着痛楚与自责。
“以后不会了。”沈铎拉起被子,轻柔地盖在女孩儿身上,手细致地掖了掖,将她像个易碎的珍宝一样包裹起来。
“以后再也不会了。”男人低沉的嗓音说着轻易不出口的誓言,“我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再伤害到你。”
任勤勤浅浅地笑:“可那样,我也不会再成长了。”
沈铎阴云密布的眼中终于泛起一抹折射着月光的柔波。
那是一种欣慰。自己识人没有走眼,眼前这个女孩,虽然年纪小小,可从始至终都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任勤勤说:“玉不琢不成器。我想成器,就得吃点儿苦。你把风雨都替我挡住了,我就永远是个半成品了。”
沈铎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再度拂向女孩通红的脸。
稳健修长的手,指骨坚硬,覆着薄茧,却是无比轻柔,触摸花瓣似的,以指节在女孩的脸颊边抚过。
“我不会再让你出任何意外了,勤勤。”男人低声说着从未有人听过的承诺。
“从今晚后,你只管放心地朝前面走,去闯荡,不用担心,也不用回头。我会在你身后的。”
“你会一直在吗?”女孩小声问。
“会。”男人说,“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天。”
“我怎么会不需要你?”女孩笑得朦朦胧胧,眼里都是发烧带来的水雾。可真因这份迷糊,让她的话有着不容置疑的真诚。
沈铎深吸了一口气,想压住胸腔里狂躁的情绪,却饱吸了一肺腑任勤勤散发出来的淡香。
任勤勤已洗过澡,可波多菲诺的香气似乎早已渗入了她的肌理,随着身体的热度飘散,霸占住了他的全部呼吸。
“好安静呀。”任勤勤侧头朝窗外望去。大雪滂沱,已在窗棂上结了一层冰花。
沈铎的目光落在屋角的一台留声机上。
片刻后,黑胶唱片旋转,贝多芬的《moonlight sonata》在静谧的屋内缓缓流淌。
任勤勤望向沈铎的目光依依不舍。
沈铎朝她走了过来,上了床,和衣躺在了她的身边。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雪珠子扑扑地打在玻璃上。
小壁炉里,柴火熊熊燃烧。屋内温暖如春。
沈铎的脸被火光渲染得无比英俊,像是由洁白的美玉精雕细琢而成。
他们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将脸靠得这么近。一个近得已经不大适合“兄妹”的距离。
任勤勤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铎,这张漂亮得能令人心碎脸。她仰望了那么久,极想伸出手,用手指去描绘那起伏的线条,转折的弧度,用掌心去感受那微凉的温度。
可是她不敢。
一个小时前,她才刚刚弄明白自己的感情,还不适应自己的新状态,不敢贸然采取任何措施。
很奇怪的,虽然都是对异性的喜欢,任勤勤却知道自己对沈铎的感情,同她对徐明廷的截然不同。
好像喜欢徐明廷只是一场演习,而喜欢沈铎,才是真的走上了爱情的战场。
炮火猛烈,硝烟滚滚,强劲的声音和风扑面而来,那么真切,带给她从未感受过的震撼。
原来爱情可以这样?让人这么心惊胆战。
任勤勤引以为豪的大胆在这片战场上毫无用武之地。她在这个领域还完全是个新人呢,这是一片陌生的地图。她目前只敢瑟缩在一角,眼巴巴地看着远处那个堡垒,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将他攻占。
沈铎也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由女孩用发烧而迷蒙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沈铎感情内敛,山谷里的爆发大概已经消耗掉了他未来这一年的情绪表达量。所以他现在目光平和如波澜不惊的大海,甚至有点不悲不喜的味道。
像个神。
任勤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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