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沈铎出院。
他们没有回到海湾小区的公寓, 而是回到了宜园。
云梦湖还是如过去一样, 泛着万里清波, 闹市的繁华和宜园的静谧隔岸相望。
庭院芳草萋萋, 大宅洁白依旧,腿子终于不用被拴着, 可以在草地里撒欢。
大宅里那些名贵的艺术品也重新迎来了欣赏它们的主人,精美的瓷器重见天日,家务员工们来来往往。曾寂静多年的园子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沈铎坐着电动轮椅,滋溜溜地在大宅里到处转,像个巡视国土的君王。
“我想把这里彻底翻新一遍。”他说。
“好端端的, 干吗重新装修?”任勤勤问。
沈铎说:“这屋子修好后就没有翻新过。用了三十多年,局部出了问题就修修补补, 有些地方已经不能细看了。再说了,当年装修用的是我妈的风格,也该换个风格了。”
沈铎望向任勤勤:“你能来负责这次装修吗?按照你的喜好来。”
上一个制定装修风格的, 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而现在,沈铎又把这个权利交到了任勤勤手中。
“开学后, 我恐怕会有点忙……”
“没关系。”沈铎微笑,“这事不急在一时。你想什么时候弄,就什么时候弄。我只是想把这座宅子交给你而已。”
这个男人, 把公司基金会交给了她,将老底交到了她的手中。现在,又将家也交给了她, 由她随意打造。
“你算得上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我了。”任勤勤说,“我现在捏着你的命脉,看你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沈铎笑。
他为什么要逃?
他花了多少时间,耗费了全部的心血和精力,才拥有这个女孩的爱。他愿意用所有来换取她对自己的占有。
几年过去,后院的树木茂密了许多。水边的榕树林又生出了不少新枝干,大家族里增添了新成员。更加紧密,更加团结。
他们在榕树林下坐着。
阳光晒不透茂密的枝叶,清爽的秋风带来湿润的水气。
“我们认识八年了。”任勤勤说,“八年前,我刚来到宜园的时候,做梦都没有想过,这里会成为我的家。”
沈铎微笑着将她拥住。
“多做点梦吧。”他说,“没准都会实现的。”
十二月,南洋。
绿植茹茵的庭院被浅紫色的绸带和鲜花妆点了起来。月季藤爬满高大的花门,叶间开着拳头大的白色花朵。
水晶和珠光球悬挂在枝头,座椅都裹着淡紫色的绸布,摆在桌上的小喜人憨头憨脑,笑容可掬。
任勤勤捧着花束,走过长廊。
长廊的落地窗如镜,倒映着女子窈窕秀丽的身影。
任勤勤忍不住驻足,端详了自己片刻。
蓬松的卷发,头上戴着一个精巧的花环,身上则穿着一条露肩的藕粉紫纱裙。
年轻的女郎秀丽动人,眉眼里更有着往日不多见的妩媚风情。
园林里盈满热带海岛风貌,海鸟在庄园上空飞翔,整个空气中都飘荡着一股甜香。
任勤勤走进富丽堂皇的房间里。
“花捧来啦!”
水晶灯下,一位身穿雪白婚纱的女子施施然转身,纱裙上的水晶和珍珠一同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师姐,天仙下凡都不及你!”任勤勤惊呼,“郭二哥真是赚死了!”
江敏真一笑,眉眼里尽是新嫁娘的妩媚动人。
郭江两家的这场婚礼在郭家祖宅庄园举行,相当盛大。不仅场地布置得精美绝伦,宛如仙境,宾客中,商、政、学术三界的名流也汇集一堂,共同向这对新人道贺。
任勤勤作为江敏真的首席伴娘,身兼重任,已为这场婚礼忙碌了好久了。
此时此刻,看到师姐身穿婚纱的模样,任勤勤突然鼻子发酸,激动得想哭。
“都不准哭!”江敏真一声喝,“我是要开开心心嫁给爱的人,又不是出塞,有什么好哭的?都给老娘笑!”
“师姐……”任勤勤的表情在哭与笑间狼狈切换,“人家是感动的……”
“这金豆留着在嫁你自己的时候掉吧。”江敏真道。
任勤勤忽而好奇:“决定结婚的时候,你的感受是什么?”
江敏真想了一下,说:“我和郭孝文,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也是一段有趣的缘分。这么多年,我们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都习惯了彼此的陪伴和守护。结不结婚,其实我们的日子一样过。只是有了这么一个仪式,让我们彼此正式成为对方的主人,感觉心里更踏实了。”
她说完,无奈地看着任勤勤:“都说了,不准哭的!”
任勤勤忙小心翼翼地抹了一下眼睛,“好吧。吉时快到了。最后检查一遍。花捧有了,戒指也有了……”
“戒指?”江敏真朝放在梳妆台望去,却发现放在那里的戒指盒不见了。
“戒指在哪儿?”
“刚才你说要看,我拿给你了的。”任勤勤说。
江敏真茫然:“我试衣服的时候把盒子放在桌子上了的……”
任勤勤顿时炸毛:“别告诉我你把它弄不见了!”
吉时已到,婚礼开始。
这时候日光正好,斜斜地如金纱挂在枝头,盈满满整个花园。
数千朵鲜花吐露芬芳,上万颗水晶在阳光中闪烁。
新郎和伴郎已站在了圣坛边。
郭孝文在抽鼻子。
“稳住,师兄。”沈铎淡淡道,“至少等新娘子出场了再哭。”
“等你结婚的时候,我看你能有多稳重!”郭孝文瞪了他一眼。
乐队奏响了乐曲。花童和戒童走了出来。
那是一对五岁的龙凤胎,是韩毅和他爱人的孩子。孩子们天使般的容颜和娇憨的姿态,引得宾客发出充满爱意的低呼。
接下来,只等新娘子入场了。
新娘的化妆间里正鸡飞狗跳。
化妆师,服装师,几个伴娘,连同新娘自己,全都趴在地上满屋子翻找。
“千万不能弄丢呀!那是我和郭孝文一起亲手打造的呀!”江敏真急得嗷嗷叫。
“那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不收好!”任勤勤气得吼。
“找到了!找到了!”化妆师抓着戒指盒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众人如释重负,呼啦啦围了过去。
定睛一看,盒子是打开,里面并没有戒指!
“敏真?”江雨生教授在敲门,“你还没准备好吗?该我们出场了。”
现场的音乐声透过敞开的窗户传进来,犹如油珠落在了火堆上。
“实在不行,先随便找个什么环环凑合一下!”江敏真把首饰盒里的东西哗啦一声倒在桌子上,拿起一个环状的耳坠,考虑把它拽下来,充当戒指。
正在使劲儿,就听任勤勤叫道:“找到了!”
任勤勤艰难地把胳膊从沙发后的空隙里抽出来,手里拿着的,就是那枚引发骚乱的戒指。
江敏真狂喜地扑过去。
任勤勤一个打滚躲开:“你省省吧!这戒指现在归我保管,待会儿婚礼上才给你!”
化妆师最先反应过来,忙叫道:“快快!时辰已经到了。伴娘,你要先出场的!”
任勤勤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头发全乱了,花环也在刚才的混乱中落在地上,被踩成了一团杂草。
可时间不等人。任勤勤草草梳了一下头发,把戒指放在小花篮里,朝大门奔去。
“等等!”江敏真唤住了她,将一朵粉紫色的月季别在了她的鬂边。
“我的伴娘,可不能没有花戴。”江敏真给任勤勤整了一下裙子,灿烂一笑,“去吧!”
任勤勤一出现,上百双眼睛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纵使之前排练过数次,任勤勤此刻还是忍不住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一道沉稳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了任勤勤的身上。
沈铎的目光宁静深邃,如阳光下风平浪静的深海,包容万物。
心跳奇异地平和了下来。
任勤勤笑容甜美,提着戒指篮,步伐稳重地朝着圣坛走来。
乐队演奏的并不是传统的婚礼乐曲,而是john legend的《allme》。
情歌伴着钢琴在花园里缓缓流淌,倾斜的日光犹如金纱笼罩大地,满院的蔷薇仿佛都在这一刻盛开。
“'cause allme,loves allyou……”(因为我倾尽所有,去爱你的一切。)
沈铎的目光像一只温柔的手,牵着任勤勤一步步走近自己。
深情的歌词每一句都落在心坎上。
“'cause i give you all, allme.and you giveall, allyou”(因为我将所有给予你,你也将所有回报于我。)
有这么一个人,和你一起跨越南山北水,携手走遍全世界的江河湖海。
听过风,淋过雨,趟过湍急的波涛,见识过极致的富贵与贫穷。
你生命里最精彩的华章,都是和他一起演奏的。
他对你倾注所有,你也以所有去回报他的爱。
任勤勤来到了圣坛前,同沈铎深深对视了一眼,这才转身走向对面,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
沈铎身材极好,穿西装礼服最为英朗挺拔,如玉树临风,清俊的面孔已没了早年的倨傲冷漠。
如今的他更加厚重沉稳,如一坛开始散发出陈年醇香的美酒。
对面的年轻女郎俊秀明媚,脸庞和双臂都散发着融融的光。
藕色纱裙被夕阳染了一层玫金色,钻石羽毛胸针在领口闪着耀眼的碎光,却不及她的双目明亮。
乐队终于奏响了婚礼进行曲。
郭孝文红着眼眶,看着江雨生挽着他未来的妻子缓步走来。
这是一场盛大而温馨的婚礼。
新人的誓词简洁平实,望着彼此的眼睛里盛满爱意。
在新人拥吻的那一刹那,满场欢呼。
任勤勤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沈铎鼓着掌,目光却是隔着纷飞的彩条和花瓣,朝任勤勤望过来。
男人含笑的眉眼温柔而专注。好像天地之间,只有任勤勤一人存在他的视野中。
那一刻,任勤勤忽然很能体会江敏真说的那种彼此属于对方的感受。
承诺都是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们相处的每时每刻,是那暖流一般在彼此心田来回的波涌。
那点点滴滴,都是一粒粒飘落的沙,就此汇集成了一座浩瀚似海、永远不会消失的撒哈拉。
夜色四合,天空呈现透明的紫罗兰色。庄园里灯火通明,灯光如繁星落入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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