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好日子与坏日子

    曲小西一家的日子, 很快的滋润了起来。

    那怎么可能不滋润呢。她每个月的稿子, 就有二百五十个大洋。这就是固定的收入, 再格外赚一点小钱钱, 例如写个影评，吹捧个女明星，每个月的收入，那是三百有余了, 有时候, 可以四百块。

    这四百块代表什么，一个洋行的买办, 收入堪堪也只在这一半儿。蓝小姐整栋楼出租来的租金，一个月一百二十个银元，已经够她生活的滋润，并且雇佣许妈了。

    寻常人家, 卖苦力赚嚼头，有个十分之一, 已然可以相当温饱了。

    可见，曲小西赚的相当多。

    这个时代的购买力，真的很强。

    如果紧紧巴巴没有钱，曲小西自然是能凑合的, 但是现在有钱了，那就不同了。

    有钱不花，那不是傻子吗？

    真的活成葛朗台，最后钱给谁留下都不好说的。像是她上一辈子, 小可怜一个，孤儿院长大，万事靠自己。后来……她甩甩头，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不高兴。

    反正，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人死了，钱没花了。

    不过曲小西还是知道的，就算是添置物资，也得循序渐进。虽然还是夏天，但是首当其冲，他们家最需要的添置的，肯定是冬天用的棉服和棉被。

    虽说，还有些日子，但是总归先来必需品。

    而且啊，现在外面卖的成品，总归不是那么暖和，肯定还是自己买布料和棉花做更合适的。只不过，曲小西虽然也会点针线，但是要说自己做，那不可能了。

    好在，他们家有个外交小大人呀。

    很久以前，他们在白家的时候，那家子从上到下，心肠都坏死了。主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嬷嬷小厮丫鬟都跟着学，个顶个儿的不是好人。所以小北这项技能倒是没有开发出来。

    但是来到这边就不同了，他们家住在这个小楼里。

    楼上楼下，十来户邻居，他们家还算是条件不错的。而且，大家都是正常的邻里关系，没得踩高捧低欺负人。小孩子就渐渐的露出了自己本来的个性，活泼又八卦。

    像是这几天，小家伙不知道怎么跟许妈搭上线儿了，别看他才是个六岁的小孩儿，和许妈十分有的聊。说他们是“忘年交”都不为过了。

    小家伙儿就这么跟许妈约定好，让许妈在闲暇的时候帮他们家三个人做棉袄棉裤，还有棉被子。

    当然，不白做。

    要给钱。

    曲小西倒是不好直接撬人家的佣人，专程问了蓝小姐。蓝小姐倒是不在意的。她也乐意许妈自己再找一点小活计贴补日子。毕竟，谁都看得出来。年纪越大，需要的钱越多，许妈总是要多存一点体己私房钱，才能在晚年过得更好。

    他们家活儿又不多，所以蓝小姐并不阻拦她赚私房钱。

    就这么一件事儿，蓝小姐不在意，许妈高兴，曲小西一家子也高兴。冬天里的棉袄，外料里料，还有棉花，真真儿的花起钱来，也是很不老少的。

    虽说这个年头儿钱比较抗花，但是曲小西选择的料子还是比较好的，棉花也足。毕竟是贴身，没有钱也就算了，既然钱够，她也不是亏着自己的人。

    曲小西家一人做了两套棉衣棉裤，又一人一床厚被子。这些委实不少，按照许妈的速度，真真儿是要干到冬天了。

    不过，来得及就好。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曲小西起身，来到门口。

    门口是楼上的小男孩，五楼那个，他咧嘴一笑，将背包里的四份报纸都递给曲小西，说：“这是你要的报纸，给。”

    曲小西将四毛钱交给他，很快的拿到了报纸。

    她最近已经不出门买报纸了，正好这个男孩子是在电影院工作，不仅卖小零嘴儿，也卖报纸。索性就让他捎回来，男孩子乐意多卖一点，曲小西也省了出门，这倒是皆大欢喜。

    曲小西不是每天都买报纸，不过隔个两三天的，总归会买一次。

    最近，她的小说正在连载，曲小西每一次都会买一份收藏。同时，也是要知道报社已经连载到哪里。怎么说呢？她的小说第一章回上市的时候，虽然也引起了小热度，但是并不算很高。

    虽然故事诙谐幽默，但是就像是陈编辑说的，她是一个新人。好些人并不认识她。

    而他们这份报纸，并不是什么很有深度的报纸，十分的市井。所以，只是一点点小水花，看过之后忍俊不禁便罢。但是随着第二章回第三章回的进展，热度很快就起来了。

    现在这篇连载的讨论度，那是相当高的。

    曲小西偶尔在楼里都能听到有邻居议论。可见这个故事的传播程度有多么的广。

    报纸卖得好，文章热度高，曲小西高兴，陈编辑高兴，而报社更高兴！

    毕竟，现在的文章，并没有这样的风格。是的，没有。

    虽然，如今白话文也颇为流行，算不得少。但是曲小西的文风和剧情走向，都是相当让人意料之外。

    就是，每当你觉得，剧情大概是要这么发展了，那么，总会来一个神转折。这样的神转折并不让人觉得突兀，爆笑之余仔细回味，又发现其实早有征兆。

    而除此之外，江宇宁对自己平常生活的回忆，也让人觉得目瞪口呆。

    好像，大家这才见识了，什么样才是巨富。

    大家得以从报纸，窥视到一点点巨富的生活。

    可是明明是这样的一个主角，并不贴近普通老百姓，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讨厌。

    主人公江宇宁化名宁宇江，坐火车来到了上海。因为贫富的差距，他一路上吃尽了“苦头”。例如，他在火车上吃能啃白馒头，心里就难受的不行，偷偷抹眼泪，觉得这日子没法儿过。他因为自己当临时演员的薪水买不起一双进口皮鞋而在厕所抹眼泪；他还因为自己太过贫穷，只能喝十个大洋一斤的白酒而痛苦。

    他脑海中的“贫穷”，却是好多人求之不得的奢侈生活。这样强烈的对比，他因为“贫穷”而发生的种种趣事，遭受的种种“社会毒打”，这些都产生了激烈的碰撞，但是让人忍不住想看，他接下来还能作出什么妖儿。

    是的，作妖儿。

    所有人都觉得，主人公江宇宁的理想，是作妖儿。

    这么有钱的富贵公子，人生目标是做一个戏子，这不是很作妖吗？

    可是隐约的，好像，大概，可能又有点理解他。真的很复杂。

    就这样一个人，竟然还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是将一个完全不知人间疾苦，单蠢的小青年形象跃然于纸上。而报纸的销量，节节攀升，这喜得主编简直是恨不能抱住张编辑亲一口！

    你说，要是没有老陈慧眼识英雄，他们哪里会有这样好的销量？

    当初老陈为“常欢喜”争取两块五稿费的时候。其实主编还迟疑了一下的。毕竟，就如同他们说过一万次的理由，新手，总是不好说的。

    不过他还是顶着压力同意了。

    因为，稿子的质量。

    现在看来，当初真是一点也没有做错，一个好的合作开端，说不定就能把高小姐绑定在他们报社啊！

    什么最重要，稳定的合作最重要。

    一大早，主编就将陈编辑叫过来，喜滋滋：“你晓得吧？”

    陈编辑：“？？”

    主编高兴：“昨天的销量，又攀上新高了。”

    他激动的拉住陈编辑，说：“我今天早上已经打听过了，咱们这个月的销量，会排在第一位！今天一大早，老板就打电话过来恭喜过我们了！而且，我们这个月，恐怕还有奖金！”

    说到这个，主编高兴的恨不能原地转圈儿。

    陈编辑：“这真是太好了！”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他也高兴的紧！

    不仅是名声好听，还有钱！！！

    主编得意洋洋：“呵呵，今天好几家都打来，那嫉妒的嘴脸啊！哈哈哈哈，太爽快了！”

    他们上海滩这些家报纸，什么时候不竞争啊！虽然他们报纸销量能够排在前几，但是还没有拿过第一。万万没想到，这次倒是如愿以偿。

    “老陈啊，咱们报纸能这么好，因为啥咱们整个报社都心知肚明。你一定得争取到高小姐的长期合作啊！巴结人会不会？咱们得适当的放低姿态。”主编十分的语重心长。

    如果没有体会过第一的滋味儿，自然是不会太过执着。

    但是得到过第一之后，真的就，爽！

    怪不得人人都不想放弃，一直要勇争第一。

    陈编辑：“……主编，您也太直白了。”

    主编义正言辞：“在荣誉和金钱面前，其他一文不值。”

    陈编辑：“……”

    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主编。

    主编：“高小姐那边，你一定得交好。虽然现在连载才刚开始一个月，还早着呢。但是咱们得让她知道咱们的诚意，以后她的身份就算是曝光。她也会看在咱们跟她的老关系上，优先考虑我们。咱们就算拍马屁，也得拍在要硬儿的地方。你不是说她年纪不大吗？如果她平时有什么难事儿，你多少帮衬着点。女孩子都是心软的。”

    陈编辑：“这个我是晓得的。”

    他想了想，说：“其实高小姐最近在找家庭老师，我看她还有点急，如果我们能帮忙，她应该会很感激。”

    主编不可思议的看着陈士雍，问：“找家庭老师？就她这水平还需要家庭老师？”

    陈编辑立刻：“她是给她哥哥弟弟找的。”

    主编咣咣的拍桌子：“这样你还等什么！赶紧帮忙啊！你说你这老家伙，做人咋这么老实呢！哎我的天爷，你真是愁死我！”

    陈编辑可怜巴巴：“这事儿不是不想帮忙，我琢磨了一圈儿，真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啊。”

    家庭老师不算难找，如果用心，总是找得到。

    但是高小姐他们家情况，不是想的那么简单的啊！现在细接触下来，他是晓得他们家的情况的。几个孩子年纪都不大，又不能引狼入室。

    再说，高小姐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找个小伙子去教书，也不合适啊！

    但是如若说找个姑娘做家庭教师，那么高小姐的哥哥也不是个小孩子了。虽说他的智商……但是总归是男女大防的。他们家愿意。一般女学生也不会愿意。

    所以这一来二去，他有心帮忙，都找不到合适的人。

    陈士雍把详细情况跟主编说了一下，感慨：“主编，不是我不想帮忙，只是你看，这情况，找啥人合适？”

    主编：“你就不能克服困难？算了，这事儿你交给我。我来找人。真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陈士雍：“……哦。”

    还别说，陈士雍这边刚跟主编说起这些事儿，也就两天的功夫，主编那边就找好了人。动作十分的迅速。

    陈士雍这个时候倒是有点理解，为啥他们都是同期进入报社，人家飞快的坐到主编的位置，自己还是一个编辑了。办事儿效率不一样，脸皮也更厚一些啊！

    成功，果然没有偶然！

    陈士雍这边得到了消息，正好趁着取稿子，主动与曲小西说起此事。

    曲小西倒是蛮惊喜，“您认识的人吗？”

    陈士雍：“不是的，是我们主编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其实我还没有见过他，不过我们主编再三跟我保证，人品没有问题。总的来说，我倒是相信的。不过咱们还是见一下，您亲自看一下成不成，这样也更稳妥一点。”

    他们家的情况，陈士雍是清楚的，正是因为清楚，他还是很谨慎的。

    曲小西笑了出来：“好的呀，那您约一下，看一下什么时候见面合适。”

    陈编辑的好意，曲小西是了然的。

    陈士雍：“不用约，我已经拿到他的地址了，就在你们楼下。”

    曲小西：“！！！”

    她惊讶的看着陈编辑，有点没缓过来。

    陈编辑：“我当时拿到地址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还有这样巧合的事儿。这样，等一下我先下去跟他沟通一下，如若没问题，您在过去？”

    曲小西：“……行叭。”

    不知道为什么，曲小西心里隐约有一个感觉，陈编辑介绍的那个家庭老师，会是那个……黑风衣男。

    二楼不是他一家，但是曲小西就坚定的认为，一定是他了。

    曲小西发呆的功夫，陈编辑已经下楼了，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看他一身白衬衫，跟着陈编辑上楼。

    曲小西：“……”

    您的工作涉猎，还真是广哦。

    曲小西默默的看着他，这位仁兄客气的点了下头。

    陈编辑：“我来为你们介绍，这位是宿白。倒是也巧，你们还是邻居，想来平日也有些交往吧？”

    曲小西：“……没有的。”

    宿白点头：“确实没有的。”

    他们平日里，对话都不曾有。

    不过，倒是偶尔见过几次。

    两个人这样不配合，倒是让陈编辑一时有些无言，不过陈编辑到底是工作了二十多年，该有的圆滑也是有的。他微笑：“不认识也没关系，正好这次就认识了。这位是高小姐，高若萱。这一次正是高小姐要为她的哥哥弟弟寻找一位家庭教师。宿先生是我们主编的亲戚，国/立/中/央/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也曾留学两年，如今在花旗银行工作。他每周有些空闲时间，正好可以来教导两位小公子的学业。”

    这样的履历，陈编辑都吓了一跳，他更是想不到，这样的人还要做兼职的家教。

    现在，陈编辑越发的佩服自家的主编了，也不知道他们主编如何哄骗他家这个亲戚，才肯让他来做家庭老师。虽然这话说的不好听，但是，真的是“杀鸡焉用宰牛刀”。

    正是知晓这位确实很牛气，所以陈编辑客气的紧。

    陈编辑介绍了风衣男，曲小西黝黑晶亮的大眼睛瞬间睁的大大的，直接被镇住了。

    她是听过这位宿白先生的学校的，更是晓得，在这个时期，这个学校十分十分的有名，甚至连大众认知里的北大与清华，都不如他更牛逼。

    更不要说，这人还有留学经历。

    想到他的工作，曲小西猜测，他应该是学经济相关的专业。

    不过，杀猪是为哪般！开电车又是为哪般！

    相比于陈编辑认为自家主编坑骗了无知的青年，哄骗他来教书。曲小西则是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她深深觉得，这必然是本人的选择。毕竟，卖猪肉他都做得呀。

    当家庭教师，不是更简单吗？

    曲小西内心已经跑了八百圈，语重心长：“真是，失敬失敬。”

    宿白虽然跟这家人没有来往，但是也晓得这家的情况。都在小楼里住着，就算不想知道也会知道的。

    他也客客气气：“你好，听闻高小姐要请一位家庭教师，我就斗胆前来应征。只不过，我这边可能不太可以每天教书。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高小姐？”

    曲小西挑眉。

    宿白继续说：“我每周二和周四的下午都有空，每周教导两次。如果您觉得没问题，可以让他们两个直接去我那边学习，也不会影响您。”

    曲小西觉得，这倒是很方便的。

    说实在的，小东和小北的情况，适不适合每天读书，还真是不好说，如果这样稍微有些缓冲，也许也是一个好事儿。而且，这样真的方便许多。

    曲小西点头：“您如果愿意教他们，那真是多谢了。不知道这个费用？？？”

    宿白：“每周两个下午，每次三个小时。一点到四点半，中间留出半个小时休息。你们家要负责准备下午茶，每个月十个银元。”

    即便是要准备下午茶这样麻烦，这样的费用，实在是很合适很低廉了。

    曲小西因为早就想要的请家庭教师，对这方面是详细打听过的。

    要不说，真正的读书人少啊！

    如果是普通的人家，想改换门庭，读书就要多少钱呢。

    在陈编辑的撺掇下，双方很快的就达成了共识。

    说实话，曲小西对他们这位邻居还是很好奇的，毕竟，一个高材生，还是一个有体面的正式工作的名牌大学毕业生，背地里干这么些个兼职，都让人觉得诧异。

    不过，他们的交情，她倒是不好询问的更多。

    小东和小北下楼玩了，曲小西专程将人叫了上来，认认真真的为他们介绍：“这位是宿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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