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几名魔将不要冲动, 负着手, 居高临下地打量朱曦片刻, 这才缓缓开口。
容妄说道:“你说的是,以你的性情, 绝对不会轻易臣服于他人。”
他思考着说:“所以你与那幕后之人的合作,多半是你先找上他的。而且你们商量好了, 你在明,他在暗,有什么会牺牲暴露的事情都是你来做。”
朱曦打定了主意不说话, 郄鸾道:“肯这样让步, 一定有所求。”
容妄哼笑道:“不错, 有所求就说明有牵挂。他最大的执念就是孟信泽,我曾经在幻境中看到孟信泽已死, 魂魄被赝神吞噬。朱曦,是这块吗?”
他说着,将叶怀遥当初拿到的那枚玉环从怀中拎出来,举到朱曦面前。
朱曦只是瞥了一眼, 就漠然把头撇开了。
容妄了然道:“我知道了,看来这一枚赝神,是伪造的。”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此言听在朱曦的耳中,不啻于石破天惊,他猛地抬起头来,怒道:“一派胡言。”
容妄的脸色也是一沉:“一派胡言?十八年前孟信泽死, 魂魄被赝神吞噬,你就一直在寻找令他复活之法,若非此事已有解决之道,你又如何会善罢甘休!一定是对方承诺你,有办法为孟信泽重塑肉身,释放他的魂魄,令他起死回生,你才肯这样尽心尽力!”
朱曦一咬牙,忽然提起一股魂力,猛向着容妄袭去,只是他的招式未到,整个人就已经被打倒在地。
容妄冷笑道:“还想挣扎吗?看来你忘了另外一件事情。”
他再次取出一样东西:“赝神原本有两枚,另一枚在我手中。目前你用过的这枚虽是赝品,但也一定灌注了部分真品的法力,那么,孟信泽的魂魄碎片,应也有部分在其中罢?”
朱曦的神情已经彻底没有了之前的嘲讽冷淡,容妄也不与他多废话,指掐法诀,在赝神上划过。
空气中立刻散逸出点点星芒,逐渐聚集在一起,凝成了一个淡到几乎无法辨别出来的人形,正是孟信泽。
朱曦怒道:“你敢威胁我?”
容妄挑眉:“有不敢的理由吗?”
他一边说,一边恶劣地动了动手指,顿时有一小股风旋出现在牢中,将那透明的魂体吹的忽聚忽散。
风水轮流转,之前朱曦恐吓孟信泽的场景,重新应到了他自己的头上。
在这种情况下,朱曦一定很想冷静下来,但他显然无法做到,身体微微颤抖,用一种仇恨怨毒地眼神盯着容妄。
这样的神情,容妄实在见的太多了,不能给他带来丝毫动容,泰然自若地说:“我可以给你一些时间思考。”
朱曦也装不下去了,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想怎么样?”
容妄微微笑着,将孟信泽的那点残魂攥在了手里。
“很简单,给我想要的消息,本座不光可以放过这点残魂,还会将剩下的那些找到,尽力助你将他的完整魂魄复原。不然的话,你不让我痛快……”
他微笑消失,仅于冷酷:“我会让你看着他的魂魄被我一点点捏碎,还会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被你连累的。你生前杀他妻子,害他身死,死后还要继续连累他不能投胎转世。”
容妄看着朱曦,慢慢地说:“你才是——丧门星。”
朱曦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容妄也不再停留,吩咐几名手下:“走罢。”
一行人出了地牢,一名魔将问道:“君上,他明明已经有所动摇,为什么不趁热打铁,一口气逼他把话说出来?”
郄鸾看了一眼容妄的神情,解释说:“朱曦的性情十分桀骜不驯,方才君上已经将他逼至极限,如果强制他在这种怨恨的情绪之下表态,只怕适得其反。他现在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无法面对而已,再等等,一定会说的。”
几位魔将这才明白过来。容妄吩咐道:“把人看好,随时告知我他的消息。”
他在这边审问朱曦,另一头,叶怀遥独自在幽梦宫里转悠,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依照翊王府而盖起来的园子中。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夕阳慢慢下坠,半天绮霞如泼,幻紫流金的颜色,折射在琉璃织成的瓦面上,潋滟生辉。
这里的守卫们一定已经提前得了容妄的吩咐,让叶怀遥想去哪里都随便逛,见到了他也只是恭恭敬敬地行礼,并不多话。
叶怀遥微笑着点头还礼,不知不觉,就一路走到了自己过去曾经居住的院落外面。
他静静地在外面站了一会,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虽然习惯了不将负面情绪展露于外,在容妄的面前也表现的云淡风轻,但面对此情此景,心中没有半点感怀是不可能的。
时日久远,儿时那些快乐与痛彻心扉,似乎早都在外面朦朦胧胧地隔了一层轻纱,失去了原本的鲜明和激烈。
叶怀遥的手放在自己卧室的门上,片刻之后,还是收了回来。
他摇摇头,打算离开。
然而就在要转身的时候,身后突然刮来一阵风,将被他忐忑之下不小心推开一道缝的门吹的大敞。
叶怀遥想把门掩上,一回头,却无意中瞧见里面挂着一幅画像。
他见到这画像就是一怔,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凑到近处观察,这回倒是看得真切。
只见画像上的青年白衣佩剑,风姿卓绝,回眸间眉眼浅带笑意,就像在温柔注视着观画之人——正是他自己。
以叶怀遥这种见惯名画的行家来看,这幅画的画工说不上出类拔萃,但勾勒间却完全将他的表情神韵付诸笔端,显见作画者对叶怀遥非常熟悉。
容妄身为魔君,却没有任何的家眷伴侣,因此偌大的寝宫中也只有他一个,十分冷清。
叶怀遥以为这些地方都没人住,完全抱着一种逛故宫般的心情在里面转悠的。他向来知礼守礼,虽然容妄有言在先,但叶怀遥也只不过是以客人参观的身份,在大面上欣赏一番。
他没想到,最后竟是被自己的画像给吸引了进来。
这房中还不止一幅画像,除此之外,桌面上堆着一摞信件,笔尖沾墨的毛笔搁在笔架上,床上还有被褥,明显是有人将这里当做了居住之处,书房卧室都当一处用了。
这人。
叶怀遥心情复杂,忍不住叹气出声:“容妄啊……唉。”
容妄的枕头边上还放着半幅染血的衣袖,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瞧见了,一定又会觉得魔君变态,说不定是拿着杀了什么人之后留下的纪念品,特意放在枕边伴眠。
叶怀遥倒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衣袖。
他想了许久才记起来,这袖子是容妄还叫阿南那会受了伤,自己撕下来给他裹伤口的,血也是容妄自己的。
他心里一时涌上百般滋味,愁的不行,简直想直接倒在床上打个滚喊两声。
但明圣好歹记得这是魔君的床,不可以随便上去躺。
他终究只是默默站了一会,教养良好的没有再乱翻其他物品,悄悄退了出去。
夕阳为他拖出很长的一道影子,慢慢沉下去了。
容妄忙了好一阵子,等到终于将下属都打发走,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他这才回了幽梦宫。
往常千年百年都是如此,日子毫无波澜,也就对付着这么过了,但今天容妄知道叶怀遥在,心里就没静下来过。
他又想早点回去见人,又觉得忐忑,害怕一切只是一场梦。
幽梦宫里原本还有些侍卫,容妄怕叶怀遥不自在,又打发走了大半,更显得空旷冷寂。
此时连绵的殿宇在黑暗中沉默,连风打树枝的声音都听的清楚,他难得用双脚一步步走过,体会那种忐忑又期待的心情。
转过回廊,穿过月门,眼前忽然一亮,容妄远远地就看见院子里面透出橙黄色的灯火,廊下还挂着一排琉璃宫灯。
他心里发热,原本拖沓的脚步不自觉便加快了。
而后门一推开,饭菜的香味就扑鼻而来。
一桌丰盛的饭菜摆在房中,还冒着热气,叶怀遥坐在不远处窗前的小几旁,一手托腮,另一手拿着话本子翻看,眉目沉静美好。
转头见到容妄之后,他脸上露出喜色,随手将书扔到了一边。
叶怀遥笑着说:“你可算回来了,要不要来一起吃点?”
他说着站起身来,洗了洗手坐在桌前,说道:“饭菜是你的手下准备的,我想着反正你也要回来,一个人吃没意思,就让他放在这里等你。魔君大人,不介意吧?”
容妄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又柔软的一塌糊涂,仿佛整个世界都热闹鲜活起来。
这一刻,他心里忽然对于“得到叶怀遥”这件事升起了无比强烈的渴望。
无关其他,只因为这样做了,此刻他就能光明正大地上去拥抱和亲吻对方,然后两人每天都可见到,日日共桌吃饭。
实在连想一想,都美好的让人忍不住沉溺。
但显然,现下也就只能想想了。
容妄看着叶怀遥微笑起来,说道:“抱歉,你等了很久罢?明天我早点回来。”
他们都早已辟谷,就算是叶怀遥这种吃货,也没有每天一定要按时用三餐的习惯,今日不过是魔宫招待周到,他也一时兴起而已。
只是见容妄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叶怀遥便也笑道:“好啊,如果你不忙的话。”
两人没规矩的在卧房里摆了桌子,面对面地吃东西,依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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