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都这么久了,怎么突然看见他还脸红上了。可她越骂自己,就越没出息,脸仍旧一阵阵地发热。
“是不是没休息好?”顾垣夹了一片煎好的午餐肉去撬富小景的嘴,“吃完饭再去睡一会儿。”
“你烦不烦啊!”
“对不起。”说完她就觉得自己过分,张嘴咬了一小口午餐肉,“好吃。”
“你毕业之后住哪儿?”
“我朋友搬家了,这段时间正好把房子空出来。”梅马上要搬去和她男朋友住了,房子还没转租出去,富小景考虑搬离学校公寓后,先到梅那儿住些日子,按天付给梅房费,直到梅找到新房客。
“你既然不愿意搬过来和我住,我就过去和你一起住。咱俩之间,钱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我花你的钱,一点儿不适感也没有。”
“不是钱的事儿。”开始可能有钱的因素,但后来就和钱无关了。她不好白吃白住白喝他的,但没必要一定要aa,他出房子,她出菜钱也算平衡。而且,她不会一直这么清贫的,和顾垣在一起,顶多算在物质上提前享受了。
她不拒绝提前享受,只是顾垣一直不和她坦诚,两人之间就像隔着一层,尽管这一层看不见也摸不到,但确确实实存在着。
“咱们就算住同一个房子,也可以不同卧室。我只是想每天早上起来都能见到你。而你也可以把见面路上的时间花在学业上。我不会因为你和我住一起就以为自己完全通过考验了,更不会认为我可以为所欲为。”
他说得太过恳切,富小景几乎就答应了,但理智马上占了上峰。她前半夜还否定,现在马上答应,好像被他睡服了似的。而且最重要的还有富文玉这一层。
“我妈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但是她的婚恋观有些保守,而且她又很护短,即使我错了,她也不认为是我的错,都是环境的错。如果我和你婚前同居,她可能会认为你没安什么好心。我不希望你给她留下个坏印象。”自富小景成年后,富文玉就叮嘱富小景,恋爱至少六个月以上才能发生关系,见过双方家长有结婚意向后才能同居。富小景并不准备完全遵守富文玉的建议,但她也不想在这些非原则性的问题上和富文玉闹矛盾,她愿意说些善意的谎言。
“小景,你可不是一个妈宝。”
“我在大事上是很有主见的,但在小事上没必要跟家长拗着来。”
“你在小事上都靠不住,大事谁还能相信你?”
“我知道你在激我,我偏偏不上当。”富小景咬了一口顾垣给她剥的白煮蛋,若有所思,“你当初在国内,是不是跟我妈有什么矛盾?”
“你怎么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总觉得她会反对你?”
“你觉得我和她能有什么矛盾?”
富小景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顾垣母亲九十年代来美国,他二十一世纪初到纽约,中间没有意外的话,他应该和父亲生活在一起,这时他的父亲应该有一段时间处于单身状态。富文玉刚说要搬家,没几天,她就听姥姥说,富文玉正和一个搞数学的男人谈恋爱,男人还有一个儿子。
那段时间,富文玉每周都要坐车去省城,有时也会开车去。富小景没见过男人的儿子,但心里却把他当成了假想敌。小孩子其实很会审时度势看人眼色的,那段时间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讨好富文玉,炸着一头自然卷给富文玉端茶倒水,捏肩捶腿,再没身为独女的自信和霸气,生怕母亲不爱她了。
后来富文玉连着两个星期不去省城,富小景很高兴,以为是自己的战术起了作用。等到富文玉一个月都不去省城,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钢琴也就不好好练了。
“你现在见她还能认出她吗?”
“你怎么知道我见过她?”
“直觉。”她本来也猜不准。
“我爸和你妈曾经短暂地在一起过。你那时候小,可能不知道。后来我父亲身体出了些状况,他俩也再没有下文。你妈可能认为这病会遗传。”
“会吗?”
“我也不知道。”
“你现在身体有不舒服吗?”富小景急切地问。她想顾垣的父亲应该在他来纽约前就去世了,也就四十多岁的年纪。
“我倒不至于那么禽兽,病了还拖你下水。”
富小景去握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无比诚恳地说:“病了才更需要谈恋爱啊,肉体虚弱,精神上的需要会更加旺盛。就算你现在身体不好,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况且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你不会以为我得了什么绝症吧。”顾垣这才意识到富小景误会了,“我现在很好,也只是有风险遗传。而且,这病不死人。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病?”
“你要想说总会说的,我不着急。”富小景听顾垣这么一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怕顾垣骗她,又追问他,“你现在真的没事儿?”
顾垣伸手去刮她的鼻子,“是我之前表现不好让你产生误会了吗?”
“你怎么这么不正经?”富小景垂下头。
顾垣没想到富小景这么好说话,她一点不怪他之前瞒着她还屡次三番向她求婚,更没想到问遗传方式,是常染色体显性遗传还是常染色体隐形遗传抑或别的,概率是多少,如果她和他结婚,孩子是否会遗传,她只关心他现在身体好不好。也许她冷静下来会想和他在一起的利弊得失。但他知道,她现在是爱他的。
她以前并不这样,她会因为误会他是一个赌徒兼穷鬼拒绝他的邀请,虽然之后也会禁不住诱惑,但她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现在她忘记了她自己的得失,只想着他。
但顾垣暂时还不太想讲他的过去,哪怕推迟几天。他不太想讲他父亲的坏处,对他的伤害,这世上原本就没几个人认为顾桢是一个好人,他实在不愿意再去补充论据。
血缘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那些不快龃龉会随着血液一起更新。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记得顾桢的好处。只有富小景的手指在他的疤上流连时,他才会想起父亲的坏,因为对父亲的坏逐渐累积起的对母亲不切实际的期望。当时的他在心里开展了一起造神运动,后来他来到美国,这神祇被他母亲亲手砸碎了。
“你准备怎么跟你妈说,要不我干脆不见她了,省得你为难。”
“我妈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会理解你的。而且,活着谁没点儿风险?就算身体特别好,出门还可能遇到车祸呢,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无病无灾。”富小景深知,她妈就是顾垣想的那样,甚至可能还会超乎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