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什么诉求?”
“辛苦您给我爱人开一证明,我好去她单位请假。”
等大妈反应过来顾桢在骂她连□□都没资格做时,顾桢已经背着叶棠出了门。叶棠伏在顾桢背上,语气早已不是在派出所的柔弱样子。她告诉顾桢,自己在这场战斗中并没有吃亏,连脸都没有被她抓到,只是被抓了几下脖子。她也并不想买商场里的大衣,太土了,比大妈本人还要土,穿出去都丢人,买来做什么。
顾桢问她那些衣服都怎么土。
他把她背到医院,又背回了家,光走路就用了两个小时。儿子放在了姥姥那儿,晚上家里只有他们俩。
晚上,顾桢给叶棠洗完头发,又给她擦药。有了孩子以后,他俩单独相处的时间很难得。这一晚,叶棠不再顾忌身边有孩子,也不用枕头把嘴捂住。
叶棠在家养伤这几天,顾桢从图书馆借了一堆小说给她解闷儿。顾桢除了炖汤之外也不会做别的,偏偏叶棠钻研厨艺的时候把砂锅烧裂了。两人也没买新锅,凑在一起吃顾桢从食堂打来的饭。每每吃饭,叶棠开始还坐在顾桢对面,吃着吃着就坐到了他旁边。
等叶棠伤好了去上班,顾桢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两岁多的儿子在岳母家里放着。
儿子见到爸妈很高兴,捧着自己的奶瓶献给他们喝。奶瓶里是他最爱的奶粉,他四个月时开始喝奶粉,一直喝到现在。他生下来的时候病病殃殃的,现在却活泼得紧,不到三岁就已经很不让人省心,没事儿就在院子里招鸡逗狗,狗拴在笼子里,看着他在外面挑衅只能一直叫,日子久了,再看到他便无动于衷,他再怎样,狗也只避过脸去不看。狗不搭理他,他又去吓唬鸡,后来鸡看见他就往树上飞。姥爷一向希望有个儿子,见了外孙这么闹,觉得还是养闺女好。
他这么闹腾,见了爸妈却开始装乖,希望他们能带他回去。他希望回家骑在爸爸肩膀上转圈,姥爷年纪大了,生活除了做裁缝就是跟人下象棋,他对看人下象棋毫无兴趣,也不想陪着姥姥择菜打牌。他以前好歹每晚都能看见爸妈,但现在已经整整一个多星期没有看到他们了。
叶妈本以为外孙马上要被接走,忙不迭地给他收拾东西,这个小外孙是第三辈里最好看的,她看着就喜欢,但一天24小时一直跟她呆着,她也实在受不了。叶棠拦住了母亲,说她和顾桢最近挺忙,孩子还得再呆些日子。
顾桢把礼物和一个月的工资交给了老岳母,辛苦她老人家多照顾儿子一段时间。顾桢让儿子骑在肩膀上,举着他在屋里转圈,临走前把叶棠买的帽子给儿子戴上,告诉他,一定要听姥姥的话,爸妈二十天后就来接他,到时会买小火车送他。儿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冲着爸爸笑。
等顾桢叶棠出了门,他才意识到自己爸妈又把他给丢下了,开始在地上打滚儿,笼子里的狗看了他一眼,又瞥过脸去,它对这个皮孩子没有任何同情,尽管小破孩儿偶尔会把奶粉分享给它,但它分辨不出奶粉和水有什么差别。叶妈偷着跟老伴抱怨:“哪有他们这样当爸妈的,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想,就只图自己痛快。”
说着又看了看顾桢送她的布料,感叹这小夫妻可真不会过日子,钱给她也好,她好给他俩攒着。
儿子不在的日子,两人生活丰富了许多。顾桢认识电影资料馆的人,有空就带叶棠去看外国电影,周末带叶棠去滑旱冰看展看歌剧。叶棠第一反应是顾桢又去典当行了,否则哪来的钱买票下馆子。
她心里又开始诅咒刘团长,盼着他夜里被老婆压死,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只拿基本工资,两人的生活多少能宽裕些。
叶棠决定,等这段二人生活过去,她就开始省吃俭用。
顾桢最近经常去逛典当行,倒不是当东西,他儿子这么小,要是一月去当一次,恐怕孩子刚上幼儿园,就差不多家徒四壁了。他干起了倒买倒卖的生意,从典当行里买了不能用的旧表。夜里等叶棠睡了,悄悄起床去别的房间开始修表,在那时候机械表也算奢侈品,他修好了再去卖能赚不少钱。
他并没有什么高远的学术梦想,大学老师这个职业对他来说,跟食堂大师傅没什么太大区别,都是凭本事吃饭,只不过他更喜欢也更擅长他现在做的。他倒没有成为人上人的心思,只是叶棠嫁了她,过得反倒不如婚前,多少有点儿对不起人家。他去话剧团买票看过一次演出,
那天正赶上叶棠演一个小配角,把扮演西施的女主角的衬得暗淡无光,让西施成了一个笑话。
接儿子的前一天,顾桢去了趟百货商场,买了叶棠嘴里最土的那件大衣。叶棠见了就要拿着就退,顾桢劝她,土也有土的好,起码下次那个大妈见了你,不会再那么自卑,你也算做了一件功德。
他把大衣给叶棠推到镜子前,让她看到自己到底有多土。
叶棠突然捂住了脸,避免眼泪流出来。
顾桢去掰她的手指,笑着说:“这是土得你都看不下去了?”
两个人最终达成一致,从下个月开始记账,争取每个月攒十五块钱。
顾垣一向不学无术,除了招狗,就是逗鸡,等鸡狗都懒得搭理他了,他就爬树去抓鸡,每次爬到一半,都让姥爷从树上给薅下来,他又在地上转着圈打滚。姥爷开始还劝他,后来不搭理他,他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姥姥买了故事书,顾垣看都不看,就撕着玩儿,之前叶棠给他买的魔方,他硬生生给摔坏了,可因顾桢同他说二十天后来接他,他竟然学会了数数,能够从一数到二十。外孙终于有了一项勉强值得称颂的事迹,叶妈便努力给他传颂。
顾桢叶棠来接儿子的那天,顾垣正在给人表演数数,他告诉那个让他表演的大人,数火柴没有意思,他想数糖,如果他能数对,就把糖都送给他。
见到顾桢,顾垣抓起手里的糖就跑向他,中途他摔倒了,扑腾一下就站起来,连衣服都没擦,拣起手里的糖又向着爸妈跑去,顾桢走过去抱起儿子扛在肩膀上。天很蓝,顾垣很高兴,他揭开糖纸,往嘴里塞了一颗。他把糖握在手里,让顾桢猜是什么,如果猜得到,就把手里的糖给他吃。
叶棠听了,笑话自己儿子是个傻孩子,都说了还让人怎么猜。
顾桢心里为他辩解:“他这是太想把糖给我吃了。”
可他偏偏要逗儿子:“里面装的是不是石子?”
顾垣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顾桢又猜:“是不是火柴?”
顾垣急得汗都要流下来,他说:“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这次猜错了,我手里的糖就不给你吃了。”
等顾桢终于猜中时,顾垣松开小胖手,把一把糖都倒在掌心里,他告诉顾桢:“你把一半分给妈妈吃。”
晚上三人去了那家俄国馆子,顾垣坐到爸爸旁边,吃了小半盒奶油栗子粉。
他想,可真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