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醺醺的,是被魏述从被窝里拉出来的,冠也没带,衣衫不整。
莘迩笑着对他说道:“老傅,得罪你了!”
傅乔不知他何意,傻乎乎地歪坐在榻上醉笑,说道:“幼著,你哪里是得罪我?明明是送了份恩情给我。这次打柔然,我人在西海坐,功从天上来。多谢你,多谢你分了战功与我。”
也是念旧情,也是感谢傅乔帮他扬名,这回傅乔虽未参战,莘迩仍是算了他的功劳一份。
莘迩吩咐魏述:“盛盆凉水来。”
等凉水端来,叫按着傅乔的脑袋,浸入水中。
北地的初秋已然较凉,头入凉水,不说冰冻刺骨,也冷得够呛,傅乔一下就清醒了。
他挣扎着抬起头,水呛入鼻中,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狼狈叫道:“幼著,你这是作甚!”
莘迩示意魏述出去,令道:“守住门口,不许人靠近。”对傅乔等人说道,“老傅、异真、长龄,我有要事与你们商量。”
傅乔举衣袖擦去鼻涕、眼泪,咳嗽着问道:“什么事?”
“你们先看看这封信。”
傅乔第一个看。莘迩给他们的是曹斐的信。傅乔看完,震惊地手都发抖了。羊馥、张龟依次浏览。
傅乔说道:“这、这,幼著,这信你什么时候收到的?大、大王现在怎么样了?”
莘迩从容地说道:“信,我是今天回到西海后收到的。大王现下如何,我并不知道。”
傅乔观瞧莘迩的面色,说道:“幼著,此等天大的事,你今天居然还安排军事、晚上参宴,你可真能沉得住气啊!”惊乱地喃喃自语,“大王昏迷不醒,这可如何是好?”起身下榻,仓皇地室内搓手转悠。
莘迩确是能沉得住气。
究其心理,论他接到两封信后不安的程度,实是比傅乔的此时还要过之。
对令狐奉这个人,莘迩往常尽管薄其毒辣,小怀忌惮,很有点敬而远之的意味,可当闻到他堕马昏迷,读左氏的信,读到“如无枝之鹊”五个字时,莘迩不觉竟亦忽生同感。
莘迩於今在定西国几无根基,宗族尽灭,往昔的朋友虽说还剩下了些,但要么白身在家,要么只是中低级的官员,其内并无朝中权贵,说到底,他的靠山只有令狐奉一人。
之前,为了完成令狐奉的命令,狠狠得罪了张家,令狐奉若是无事,一切安好,可若令狐奉因此次堕马而亡?张家的报复,莘迩自料,他无法对抗。
退一万步说,就算张家大发善心,不报复他,可没了令狐奉这个靠山,朝中的权臣们难道还有谁会在乎他么?鹰扬将军、督三郡军事、建康太守、世子友等等这些官职,铁定会被尽数剥夺。
对於权力,莘迩不贪图,换了太平之时,没权就没权吧,也无所谓。
问题是,现下乃是乱世,权力不仅是“权力”,而且是安家立命的保障。
有权在手,或许我命可以由我稍微做主;没权在手,岂不闻“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
莘迩心中不安,神色如常,见傅乔慌乱的模样,知他不会有什么应对之策了,便问羊馥、张龟,缓缓说道:“异真、长龄,你两人怎么看?”
羊馥、张龟作为莘迩的心腹,对他依靠令狐奉的处境心知肚明。
羊馥是被莘迩辟除的,且是莘迩而今将军府里的首吏,莘迩的前程,从很大程度上说,干系到他将来的仕途。张龟则是背叛了张家的,正如令狐奉是莘迩於今唯一的靠山,比起羊馥,他更依赖莘迩,莘迩亦是他於今唯一的靠山。
他两人与莘迩当下等於形同一体,莘迩的不安,也是他两人的不安。
羊馥没有急才,虽然深知令狐奉对莘迩的重要性,一时间,却无办法,他问道:“明公可知:大王昏迷之事,朝中有谁知道了?”
曹斐没在信中提此事,左氏提了一句“朝中诸公”,此“诸公”,无非宋闳、宋方、氾宽、张浑等顶尖大臣。莘迩答道:“曹将军未提此点,想来不外乎内史、治中、别驾诸公。”
张龟从看完信起就在认真思索,这会儿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说道:“曹将军信中落款,此信是五天前写的。国不可一日无君。这等大事,朝中诸公可以隐瞒五日、十日,长则难矣!大王若能及时苏醒则好;若有不忍言事发生,世子年幼,近日内,朝中恐怕就会出现动荡。”
莘迩点了点头。
“将军,龟有一个建议。”
“你说。”
“当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策。将军,可以‘大破柔然’,为朝廷献俘为借口,明日赶赴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