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彭城,便是一条水道,薛子瑾让车夫赶着车和江怿的马在彭城客栈等候,自己则和江怿乘船直下。
两人随江飘摇半日,才到了蜀州。蜀州临水而立,江畔皆是民居,远望别有一番古朴娴静。薛子瑾与江怿上岸后,便直奔常府,到了常府才知,大哥的婚事定在五月初五以后,二人便先行住下。
薛子瑾的生身父亲与姨父是兄弟,母亲与姨母是姊妹,听人说这叫“并蒂婚姻”。姨母生了两个儿子,即大哥,二哥,母亲生了两个女儿,即常景,常娴。四人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亲近些。常景,常娴后跟随母亲来到薛府,便分别改为薛子瑾,薛子娴。
薛子瑾此次来,除了参加大哥的成亲典礼,也想听二哥讲讲江湖见闻。却不料常家人都忙的热火朝天,二哥也因要处理生意上的事情而离开了蜀州。一人在屋里待着很是无聊,便让丫鬟寻了棋,到西厢房找江怿去了。
江怿此时并不在屋里,薛子瑾便就近一张凳子坐了,将棋盘置好,等他。左等右等却总不见人,便自己从棋盒里挑着黑白子在棋盘上随意摆着玩。
江怿进屋的时候,见薛子瑾正俯身在棋盘上忙活,便不动声色的走到她背后。薛子瑾伸回手取右手边的白子时,手肘触到一人,骇了一跳,回头见是江怿。又慌忙伸手将棋盘上的摆的字拂了拂,可能用力太大,棋盘角上的黑白子滚落到了地面,发出滴伶伶的脆响。
江怿望了眼棋盘上,黑白子交杂,隐约可辩出一个未摆完的“邺”字,没说话,只是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棋子。
薛子瑾也将棋盘上的黑白子一一收到盒内,道:“你去哪了?我正等你下棋呢。”
江怿将拾起的棋子分好,置于两个盒内,扫了眼棋盘,笑道:“改日下吧,今日就是沐兰节,我们去街上走走吧!”说完便拽着她的手腕出门了。
蜀州城位于江南偏左,又临水而立,民风朴实,重民俗。早在五月初,城里便有了迎接端午节的气氛,青木叶扎的糯米粽子,乳白的雄黄酒,艾蒿,菖蒲,苍术蓊郁的盛放在竹筐子里。农人们的吆喝,孩子们手里举着五色丝线,在街上蹦跳唱着:“五月五,过重五;绕彩线,饮雄黄;昌蒲剑,艾蒿长;屈臣氏,过汩江……”
热闹的街道上,薛子瑾和江怿慢悠悠行着。
江怿摇扇道:“菰忝连昌歜,琼彝倒玉舟。”又看向薛子瑾道:“你们以前过这沐兰节也是这般?”薛子瑾点点头道:“我在雍州乡下时,只将这沐兰节称端午节。”又指了指那些节气物什道:“除了这些,我们还要吃五黄,额上画字,自制香布袋袋。也是这般热闹。”江怿笑了笑。
“你以前不是这样过的吗?”薛子瑾疑惑道。
“我小时候便被人收养,后来随军入伍,这些年又一直在军营里,所以极少过这些节,也不大记得这些习俗了。”江怿平静说道。
薛子瑾垂着眸,心里莫名被扎了一下,抬眼看到一家铺子正卖着各色端午吃食,便拽着江怿的袖口进了铺子。
“老伯,把你这关于端午节的吃食都拿些来。”薛子瑾拣了张桌子坐下道。
“欸,好,客官稍等。”
久雨后的天空稍霁,街上吵吵嚷嚷,一家小铺子里,只有一妙龄少女脆生生的声音。
“这是五黄,即黄鳝,黄鱼,黄瓜,鸡蛋黄和雄黄酒;这是红枣瓤糯米粽子;这是……”薛子瑾指着桌子上的吃食一一讲道。
江怿看着她,有些发怔,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二人最终也没吃完这一桌子的东西。饭后只四处晃荡,寻到有卖香布袋和五色绳的铺子,薛子瑾上前各买了些,递一个香布袋给江怿道:“这是香布袋,里面放有艾叶末,藿香,苍术。戴上可以驱邪。”她说着,又拽起江怿的手,给他在腕上系一根五色绳,道:“这是五色线,在端午系上,但只有在夏天的第一场雨后或你沐浴后才可摘下,要不就不能保佑平安了。”
江怿抿唇,眸色深深,看着她给自己系的五色绳,勾了勾唇道:“我不摘就是。”
一直到了午后,两人回常府,走在院子里,薛子瑾依然说着话,江怿则静静听着。一直到薛子瑾的屋门口,江怿望着她的背影道:“蜀州事已毕,我要回上京处理要事,须先行一步,就不与你辞行了。”薛子瑾转身,诧异道:“一会儿还有龙舟赛,你不看了吗?”江怿笑着摇摇头,问道:“须给好友带话吗?”
薛子瑾一愣,以为他说的是邓邺,脸色红了一红,并未想到江怿见过胡泽,郑妩,遂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布袋递给他道:“劳烦你将这个交给将军。”
江怿垂眸,从她手里接过香布袋,看了看她微红的脸,转身离去。
这次的赛龙舟,薛子瑾并未去看,而是与去看大哥他们布置府邸去了。
汩汩江上,江怿立于青州船头,风拂过他的袍袖,衣袂,将身后赛龙舟的锤鼓呐喊,铮铮悍音送到耳边。江怿侧身望了望远处的蜀州,眼中似是一潭黑水。从袖囊里摸出一枚香布袋,顺手丢入江水之中。
直到水里的那一点红渐渐消失,他方轻轻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