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她想离开,但不敢离开。
人寡欢,羽化的青松也枯了枝杈。他不得现身,不可现身,只看着她脸上清泪如雨,不觉又朽了一青苍枝桠。
春去秋来,三载便这般苦相思过了,待她终于要忘却墨蛊时,他却再次现身青山,只记得那天狂风骤起,青松横倒在地,树身上墨蛊的身影也断作两半。
青松倒地不枯,青翠叶还在萧瑟里挺着。
也许,这便是命数。
那日墨蛊携着一枣红马,将她接出青山。原来面对人世之险,终究墨蛊要重要些的。
墨蛊也是丹青手,二人居一画馆。墨蛊只让她画自己,或笑或悲,或嗔或怒。皆是她自己。
她本不愿再画,可墨蛊深邃眸子不容她回绝。她的笔下似乎又生了灵性,一笔一墨皆是她心里的模样。
她画出的画皆被墨蛊收起,不知被他放在何处了,她从未见过他看,但她仍旧不停画,画得多了,险些忘记自己究竟是生哪种模样,是画上人像她,还是她像画上人。
她总觉着,墨蛊看画上人的模样不像看她,眸子无意泻出的柔和也不是为她。
有一日她忽然念起屋外青松,这才想起它已然折了树身,或许再不能青苍,没来由的难过。
她提起一笔,在画中的自己身旁又添上一树青松,青苍如翠,傲骨凌风。
她满意得很,那青松添的很是精妙。可墨蛊见着后,脸色大变,将那画撕成粉碎,随手一扬,画纸化作白雪,一如那年冬天她错过的寒凉。
墨蛊说,你只消画你便好,为何要添旁的物!旁的物不能出现在她身旁!只有我!只有我墨蛊可以!
她抿唇不语,对面墨蛊的脸在飞雪般纸片里模糊,她,她是谁……反正不是自己罢。
绣鞋踏过破碎零落的画纸,踏过那张破碎的脸,那是她的脸,墨蛊他对着她的脸在思念谁,她不想知道,真的。
可她还是知道了,那天她很晚才回画馆,馆里灯火通明,她以为是墨蛊放心不下在等她,入了门却瞧见那跟自己生的一模一样的女子。
不,也不是一样,她眉间有朱砂,她眼里漾着笑,可她眼里只含着悲切。
她看见墨蛊拿出那些她所作的画,每一副都被他点上了一抹朱砂,用她从未用过的朱红色,艳得如同那日墨蛊心口流出的血。
“墨哥哥,她是谁?”她记得那女子偏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纯粹是几年前她便丢弃的。
她欢喜那个比她多了一抹朱砂的女子,因为她很像当年的她。
“她,一个画师罢了。”墨蛊只瞧了她一眼,似乎怕那女子起疑一般,满眼淡漠。
她没有言语,自顾自上了楼,端坐在桌前瞧着她前些日子绘好的画。仍旧是她,眉眼间凝着淡淡芳华。
她一笑,将画笔折断,直插入心口。闭上眸的那刹,她似乎瞧见自己心口溅出的血,有一滴正好落在画上人儿的眉心。
勾唇苦笑,墨蛊你瞧,在最后我都为你绘了她的容颜。
她的画第一次有了旁的颜色,也许,从此再不会有了。
遥遥的青山,寂寂竹屋外青松瞬间腐朽,枝叶疏落一地。
她死,他便死。
黄泉的路似乎越来短,忘川里的孤魂似乎越来越多,她不愿在忘川待上一千年,只饮下一碗孟婆汤。
这一世,她晓了,相思之所以苦,只因相思之人不曾还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