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来,大文豪苏轼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很高的。记得冰心曾说过:最佳男人应“情”“趣”“味”兼备。我一直以为,苏轼正是这样一位聚真情、雅趣、品味于一身的好男人,才高八斗而不失人间真情,身居庙堂却横生妙趣雅兴,屡遭坎坷却洒脱依旧豪放如初。
然而,几年前的一次闲读,偶然看到的一个典故却破坏了东坡先生在我心中的完美形象。据传,苏轼身边有一婢女唤作春娘。那年,他因乌台诗案惹恼朝廷,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临行,蒋运使为他饯行,苏轼命春娘劝酒。蒋见春娘眉清目秀,行止温柔,遂生怜爱之心,问苏:“我以一匹白马换春娘可以吗?”苏曰:“好啊。”美女易寻,良马难求呀!蒋欣喜若狂,即席赋诗一首:“不惜霜毛雨雪蹄,等闲分付赎蛾眉。虽无金勒嘶明月,却有佳人奉玉卮”谁知,这春娘乃一烈女,虽寄人篱下,却不低眉。当她得知主人将她换马,便敛衽向前,口占一绝:“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今日始知人贱畜,此身苟活怨谁嗔。”诗罢,辞谢苏公,走下台阶,头撞槐树壮烈而死。苏轼此时追悔莫及,为掩尴尬,提笔写到:“春娘此去太匆匆,不敢啼叹懊恨中。只为山中多险阻,故将红粉换追风。”
用身边伺奉多年的婢女来换取一匹白马,致其惨死,让人心寒!可惜春娘青春好年华,为护自己为人的尊严,以死相辩,让人心痛!从此,东坡失色,我不再欣赏他,且对他生了几分成见。
也是一次偶然,随手翻阅一本杂闻趣谈,被一个故事吸引住了。典故说,苏轼有一妹,聪明伶俐,才智过人。苏轼大胡须,长下巴,妹妹高额头,深眼窝。兄妹互相赋诗取笑。妹妹笑他:“口角几回无觅处,忽闻毛里有声传。”“去年一滴相思泪,至今流不到腮边。”他笑妹妹:“未出庭前三五步,额头先到画堂边。”“几回拭脸深难到,留却汪汪两道泉。”兄妹调侃,令人忍俊不禁。苏轼之机敏与幽默,尽显无遗。
循着这幽默,我又不由得忆及东坡先生的传世诗词。“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何等豪迈;“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多么清幽。
继而,我又想起了苏轼为悼亡妻王弗和知己朝云而作的千古佳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多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谁曾料,苍天无情,使你弃我而去,叫我痛失比翼,独向轩窗。“不合时宜,唯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更思卿。”瑟瑟秋风,潇潇暮雨,环影自顾,影转庭梧;朝云去,寂寥凄清无处话,只向琴中诉。其殷殷怀念之情令人感动令人唏嘘。
忽而,我顿悟,苏轼的光彩从没因为我的成见而黯淡,他还是那么有情有趣有味。而那一出“以婢换马”的游戏也不会因他的耀眼而消失。
如此看来,完美,只是我们心中向往的一种境界。才高如苏轼,尚不能尽善尽美,况我等凡人乎?
可见,一个人之可爱与可敬,不在于其是否完美。有情者可亲,有趣者可爱,有味者可仰。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如果容不得一点瑕疵,那就会错失美玉;如果经不起料峭春寒,那就会错失满园芳菲。宽容地看待一切,将会收获意想不到的美好。
求全责备,实在是一种陋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