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孙大圣兄弟三人按下云头径至朝内只见那君臣储后几班儿拜接谢恩。行者将菩萨降魔收怪的那一节陈诉与他君臣听了一个个顶礼不尽。正都在贺喜之间又听得黄门官来奏:“主公外面又有四个和尚来也。”八戒慌了道:
“哥哥莫是妖精弄法假捏文殊菩萨哄了我等却又变作和尚来与我们斗智哩?”行者道:“岂有此理!”即命宣进来看。众文武传令着他进来。行者看时原来是那宝林寺僧人捧着那冲天冠、碧玉带、赭黄袍、无忧履进得来也。行者大喜道:“来得好!来得好!”且教道人过来摘下包巾戴上冲天冠;脱了布衣穿上赭黄袍;解了绦子系上碧玉带;褪了僧鞋登上无忧履。教太子拿出白玉圭来与他执在手里早请上殿称孤正是自古道:“朝廷不可一日无君。”那皇帝那里肯坐哭啼啼跪在阶心道:“我已死三年今蒙师父救我回生怎么又敢妄自称尊?请那一位师父为君我情愿领妻子城外为民足矣。”那三藏那里肯受一心只是要拜佛求经。又请行者行者笑道:“不瞒列位说老孙若肯做皇帝天下万国九州皇帝都做遍了。只是我们做惯了和尚是这般懒散。若做了皇帝就要留头长黄昏不睡五鼓不眠听有边报心神不安;见有灾荒忧愁无奈。
我们怎么弄得惯?你还做你的皇帝我还做我的和尚修功行去也。”那国王苦让不过只得上了宝殿南面称孤大赦天下封赠了宝林寺僧人回去。却才开东阁筵宴唐僧一壁厢传旨宣召丹青写下唐师徒四位喜容供养在金銮殿上。
那师徒们安了邦国不肯久停欲辞王驾投西。那皇帝与三宫妃后、太子诸臣将镇国的宝贝金银缎帛献与师父酬恩。那三藏分毫不受只是倒换关文催悟空等背马早行。那国王甚不过意摆整朝銮驾请唐僧上坐着两班文武引导他与三宫妃后并太子一家儿捧毂推轮送出城廓却才下龙辇与众相别。国王道:“师父啊到西天经回之日是必还到寡人界内一顾。”三藏道:“弟子领命。”那皇帝阁泪汪汪遂与众臣回去了。
那唐僧一行四僧上了羊肠大路一心里专拜灵山。正值秋尽冬初时节但见霜凋红叶林林瘦雨熟黄粱处处盈。日暖岭梅开晓色风摇山竹动寒声。师徒们离了乌鸡国夜住晓行将半月有余忽又见一座高山真个是摩天碍日。三藏马上心惊急兜缰忙呼行者。行者道:“师父有何吩咐?”三藏道:“你看前面又有大山峻岭须要仔细堤防恐一时又有邪物来侵我也。”行者笑道:“只管走路莫再多心老孙自有防护。”那长老只得宽怀加鞭策马奔至山岩果然也十分险峻。但见得:高不高顶上接青霄;深不深涧中如地府。山前常见骨都都白云扢腾腾黑雾。红梅翠竹绿柏青松。山后有千万丈挟魂灵台台后有古古怪怪藏魔洞洞中有叮叮狢狢滴水泉泉下更有弯弯曲曲流水涧。又见那跳天搠地献果猿丫丫叉叉带角鹿呢呢痴痴看人獐。至晚巴山寻穴虎待晓翻波出水龙。登得洞门唿喇的响惊得飞禽扑鲁的起看那林中走兽鞠律律的行。见此一伙禽和兽吓得人心扢磴磴惊。堂倒洞堂堂倒洞洞堂当倒洞当仙。青石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烟。师徒们正当悚惧又只见那山凹里有一朵红云直冒到九霄空内结聚了一团火气。行者大惊走近前把唐僧搊着脚推下马来叫:“兄弟们不要走了妖怪来矣。”慌得个八戒急掣钉钯沙僧忙轮宝杖把唐僧围护在当中。
话分两头。却说红光里真是个妖精。他数年前闻得人讲:“东土唐僧往西天取经乃是金蝉长老转生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延生长寿与天地同休。”他朝朝在山间等候不期今日到了。他在那半空里正然观看只见三个徒弟把唐僧围护在马上各各准备。这精灵夸赞不尽道:“好和尚!我才看着一个白面胖和尚骑了马真是那唐朝圣僧却怎么被三个丑和尚护持住了!一个个伸拳敛袖各执兵器似乎要与人打的一般。噫!不知是那个有眼力的想应认得我了似此模样莫想得那唐僧的肉吃。”沉吟半晌以心问心的自家商量道:“若要倚势而擒莫能得近;或者以善迷他却到得手。
但哄得他心迷惑待我在善内生机断然拿了。且下去戏他一戏。”好妖怪即散红光按云头落下去那山坡里摇身一变变作七岁顽童赤条条的身上无衣将麻绳捆了手足高吊在那松树梢头口口声声只叫“救人!救人!”
却说那孙大圣忽抬头再看处只见那红云散尽火气全无便叫:“师父请上马走路。”唐僧道:“你说妖怪来了怎么又敢走路?”行者道:“我才然间见一朵红云从地而起到空中结做一团火气断然是妖精。这一会红云散了想是个过路的妖精不敢伤人我们去耶!”八戒笑道:“师兄说话最巧妖精又有个甚么过路的?”行者道:“你那里知道若是那山那洞的魔王设宴邀请那诸山各洞之精赴会却就有东南西北四路的精灵都来赴会故此他只有心赴会无意伤人。此乃过路之妖精也。”三藏闻言也似信不信的只得攀鞍在马顺路奔山前进。正行时只听得叫声“救人!”长老大惊道:“徒弟呀这半山中是那里甚么人叫?”行者上前道:“师父只管走路莫缠甚么人轿骡轿明轿睡轿。这所在就有轿也没个人抬你。”唐僧道:“不是扛抬之轿乃是叫唤之叫。”行者笑道:“我晓得莫管闲事且走路。”
三藏依言策马又进行不上一里之遥又听得叫声“救人!”长老道:“徒弟这个叫声不是鬼魅妖邪;若是鬼魅妖邪但有出声无有回声。你听他叫一声又叫一声想必是个有难之人我们可去救他一救。”行者道:“师父今日且把这慈悲心略收起收起待过了此山再慈悲罢。这去处凶多吉少你知道那倚草附木之说是物可以成精。诸般还可只有一般蟒蛇但修得年远日深成了精魅善能知人小名儿。他若在草科里或山凹中叫人一声人不答应还可;若答应一声他就把人元神绰去当夜跟来断然伤人性命。且走!且走!古人云脱得去谢神明切不可听他。”长老只得依他又加鞭催马而去行者心中暗想:“这泼怪不知在那里只管叫阿叫的。等我老孙送他一个卯酉星法教他两不见面。”好大圣叫沙和尚前来:“拢着马慢慢走着让老孙解解手。”你看他让唐僧先行几步却念个咒语使个移山缩地之法把金箍棒往后一指他师徒过此峰头往前走了却把那怪物撇下他再拽开步赶上唐僧一路奔山。只见那三藏又听得那山背后叫声“救人!”长老道:
“徒弟呀那有难的人大没缘法不曾得遇着我们。我们走过他了你听他在山后叫哩。”八戒道:“在便还在山前只是如今风转了也。”行者道:“管他甚么转风不转风且走路。”因此遂都无言语恨不得一步插过此山不题话下。
却说那妖精在山坡里连叫了三四声更无人到他心中思量道:“我等唐僧在此望见他离不上三里却怎么这半晌还不到?想是抄下路去了。”他抖一抖身躯脱了绳索又纵红光上空再看。不觉孙大圣仰面回观识得是妖怪又把唐僧撮着脚推下马来道:“兄弟们仔细!仔细!那妖精又来也!”慌得那八戒、沙僧各持兵刀将唐僧又围护在中间。那精灵见了在半空中称羡不已道:“好和尚!我才见那白面和尚坐在马上却怎么又被他三人藏了?这一去见面方知。先把那有眼力的弄倒了方才捉得唐僧。不然啊徒费心机难获物枉劳情兴总成空。”却又按下云头恰似前番变化高吊在松树山头等候这番却不上半里之地。
却说那孙大圣抬头再看只见那红云又散复请师父上马前行。三藏道:“你说妖精又来如何又请走路?”行者道:“这还是个过路的妖精不敢惹我们。”长老又怀怒道:“这个泼猴十分弄我!正当有妖魔处却说无事;似这般清平之所却又恐吓我不时的嚷道有甚妖精。虚多实少不管轻重将我搊着脚捽下马来如今却解说甚么过路的妖精。假若跌伤了我却也过意不去!这等这等!”行者道:“师父莫怪若是跌伤了你的手足却还好医治;若是被妖精捞了去却何处跟寻?”三藏大怒哏哏的要念紧箍儿咒却是沙僧苦劝只得上马又行。
还未曾坐得稳只听又叫“师父救人啊!”长老抬头看时原来是个小孩童赤条条的吊在那树上兜住缰便骂行者道:“这泼猴多大惫懒!全无有一些儿善良之意心心只是要撒泼行凶哩!我那般说叫唤的是个人声他就千言万语只嚷是妖怪!你看那树上吊的不是个人么?”大圣见师父怪下来了却又觌面看见模样一则做不得手脚二来又怕念紧箍儿咒低着头再也不敢回言让唐僧到了树下。那长老将鞭梢指着问道:“你是那家孩儿?因有甚事吊在此间?说与我好救你。”噫!分明他是个精灵变化得这等那师父却是个肉眼凡胎不能相识。
那妖魔见他下问越弄虚头眼中噙泪叫道:“师父呀山西去有一条枯松涧涧那边有一庄村我是那里人家。我祖公公姓红只因广积金银家私巨万混名唤做红百万。年老归世已久家产遗与我父。近来人事奢侈家私渐废改名唤做红十万专一结交四路豪杰将金银借放希图利息。怎知那无籍之人设骗了去啊本利无归。我父了洪誓分文不借。那借金银人身贫无计结成凶党明火执杖白日杀上我门将我财帛尽情劫掳把我父亲杀了见我母亲有些颜色拐将去做甚么压寨夫人。那时节我母亲舍不得我把我抱在怀里哭哀哀战兢兢跟随贼寇不期到此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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