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他怎么?我怕学生们嘲笑,我有个蹬三轮车做脚夫的父亲,赶紧用新雨衣裹着多半边脸,头也不会地往家赶去。吃晚饭时,好像从水中捞出的父亲,回来了。
他刚把三轮车推进车篷,就高兴地喊:“柳絮,你不是想在城里买地皮做宅子吗?今儿个,你老爸发现了一个新买卖。
你们学校,有一大群路远的学生,打算天天乘我的三轮车。真是太好了,这就有了固定的收入。一年下来,就可挣个几千块钱”我懒得听他的高论,便不看他。
父亲走进屋里,像我央求母亲那样央求我:“好儿子,还生老爸的气吗?要不,明天,咱爷俩儿,就去看看那块地方去?”
我不理父亲,是因为看到学友们有的在城内买了高楼,有的在城内买了地皮,盖起了小别墅,他们一说起话来就高人一等。特别是鼻涕一把,靠他老子在“游园自在”
小区弄了一套豪华的单元楼。而我,给父亲唠叨了好几次,说想在城内买块地皮,而钱不够。可是,父亲总也不搭话。
今天,听说父亲要去看地皮,那城市生活的诱惑,还是促使我跟着父亲去了。等到了我心驰神往的那个地方,看着美丽的地皮,我的眼前,就飘出了一座美丽的别墅。
可是,一听那价钱,父亲就皱起了眉头,又是一句话也不说了。我也不再说什么。回来的路上,正好路过集市。
集市上人潮涌动,小商大贩们像树上的蝉似的,叫卖不停。琳琅满目的商品,像开展销会一样,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货架。我相中了一双牛皮质地的皮凉鞋。
把皮凉鞋穿在了脚上,我一摸口袋,才想起已有好几个月不发工资了。父亲盯着我脚上的皮凉鞋看了好久,抬头问那个身裹健美裤的女商贩:“妹子,多少钱?”
女商贩伸出九个细长的手指,见父亲不明白,又说:“九十元。”父亲想砍砍价“健美裤”看到我对她的商品早已“爱不释脚”就说这种鞋是从南方进来的,样式新颖,穿着舒服,品质超群,供不应求,少一分钱也不卖。
父亲犹豫了好大一会儿,又盯着我手中的布鞋皱了皱眉头,才把目光放在“健美裤”的脸上。最后,他从上衣兜里摸出一把发白发皱的5元钞票,递给了“健美裤”看到“健美裤”
扭着圆圆的屁股,把钞票放进了她的钱包里,我们才离开了货架。穿着皮凉鞋的我,顿感脚下生风,每走一段路,总要停下来等父亲,可父亲却慢得像个蜗牛。后来,父亲实在走不动了,就靠在树边,脱下自己的鞋子,抖搂里面的尘土。
这时,我才惊讶地发现,父亲布鞋的前底破了个大洞,他的大脚趾头,已经磨出了血泡。父亲望望鞋底的洞,又摁摁大脚趾上的血泡,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凑近父亲,说:“爸,干脆您也买双皮凉鞋吧。”
父亲赶忙把布鞋穿在脚上,好像怕我发现了他布鞋的秘密。看我仍不走,父亲只好说:“柳絮啊,这双布鞋,还能穿呢。回去让你娘补一补,再穿半年没有问题,你娘的针线活儿,可好呢。”
我固执地说:“爸,要不,你就穿我这双皮凉鞋吧。”父亲淡淡一笑,神秘地说:“柳絮啊,我穿不惯那玩意儿你穿着这双新鞋,和‘水中月’那妞儿,约会去吧。效果肯定不错”
我知道父亲是怕自己破费了,耽误我买地皮的事。此后他常说:“能省就省点儿吧,将来的花销多着呢。
你要盖房,要娶水中月。你有了工作,要是在城里再有一套漂亮的住宅,不仅能娶到水中月,还能娶到月亮上的嫦娥呢。”穿着父亲掏钱买的皮凉鞋,我度过了整个多姿多彩的夏天。
一直到了秋天,我还是舍不得更换它。转眼临近中秋节了。现在我还记得那是中秋节的前一天。
父亲早早地把三轮车冲洗一番,胡乱吃了几口饭,就去了车市。临走时,他说下午要买几盒高档月饼,给管地皮的头儿送送礼。
所以,他可能会晚点回来,晚饭就不要等他了。月亮像个微笑的新娘,慢慢地升起来了。我吃过晚饭,就和母亲坐在桌边赏月。望着空中即将变圆的月儿,我就想着水中月的到来。
可是,天空的月儿越来越缥缈,而父亲还没有回来。后半夜,我和母亲等来的,不是父亲买地皮成功的喜讯,而是他遭遇车祸的噩耗。我和母亲赶到现场时,看到那辆三轮车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父亲躺在血泊里,手里却紧紧地攥着两盒月饼。月饼原先美丽的盒子,已变得狰狞可怖。我和母亲像失去了擎天柱,哭得死去活来,哭得地动山摇。但是,父亲依然闭着安详的双眼,当晚就去了高速公路南坡那座孤独的坟茔。中秋节那天,我和母亲默默地放上桌子,在上面放上一盘金黄的月饼,一直等到月儿圆起来,亮起来。
母亲喃喃地对着天上的圆月说:“他爸,你歇歇吧,不要太累了。注意身体啊”母亲见我跪在地上,就说:“柳絮啊,你看,月亮上,有一双你父亲的眼睛呢。”我望望母亲,又望望圆月,早已泪流满面。
父亲是为我买地皮,才去给那个狗官送礼。父亲是去给那个狗官送礼,才送去了性命啊。父亲是盼着那个天仙似的水中月,成为我二月柳絮的媳妇,才去买地皮的。父亲是为了买地皮,才离开了这个美丽的世界啊。
我攥紧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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