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放。”
崔钰听话地松开右手,抱过姒瑾把她放在自己的右肩上,随后叫来旭初备车,趁着夜黑去了义庄。
夜风悄然而起,轻轻地却像是藏着细针,伴随寒意刺在面上。崔钰下车后又把姒瑾当围脖了,他说他觉得冷,需要皮毛暖和。姒瑾实在懒得与他斗闹,随意摆个凹字挂在他脖上,这样倒也舒服。
这里的义庄出了名的老旧,不但无人值守,连个灯都舍不得点。破旧的大门上贴满黄符,风起,黄符抖擞得厉害,犹如秋叶沙沙作响。崔钰抬手,截住落在风中的一张符,提起灯笼细看。
“这符都画错了。”说着,他嗤笑一声,把符捏成小团往脑后一扔,而后走上前推开门。
“咯……吱……”老掉牙的磨木声过后,阴风拂面。崔钰越往里走,阴气越甚,隐约还有股腐尸臭。他抬手拿灯笼照了圈,不知这光惊到了什么东西,只听见悉索一阵响,有几道影子一晃而过。
崔钰止住脚步,低头轻问:“什么玩意?”
他似乎有些害怕,声音都在发颤,姒瑾怪看不起他的,自己已经是个鬼了,还会怕那些个东西吗?
她不屑地回他两字:“老鼠。”
“这里有老鼠?是吃什么的老鼠?”崔钰身子僵硬了,背绷得笔直,不敢轻易动弹。“麻烦你贴紧点,最好蜷住我,别让老鼠近我身。”
姒瑾实在受不他,这么个大男人还会怕老鼠,她翻他大白眼,然后扭身从他肩脖处跳下,窜到棺材板上。
“我们分头找。晴娘来过此处,我知道。”
说罢,姒瑾挨个开始找,头也不回地把崔钰扔下了。
崔钰轻叹口气,收拾起假模样,小心翼翼地提着灯笼往里走。无意间,他以眼角余光瞄到一个模糊的影,与晴娘有几分相似。
她果然在这儿!此时只要稍施法术,就能擒住她!崔钰回眸,看了眼正在东嗅西寻的傻猫儿,不禁犹豫了。
“我找到了。”崔钰突然说道,而后旋身走向另一边,半举灯笼轻轻指向一口棺材。
“她在这儿。”
姒瑾依他所指的方向跳过去,伸爪扒拉几下棺材板,叫他帮忙打开。崔钰按她所示,放下灯笼,用力推开棺盖。
一股臭味自板缝里冲了出来,崔钰不由扭头捂鼻,挥手散散臭气。姒瑾跳到上头,往棺内一看,果真是晴娘,只是她与引魂斋里的模样不同,昔日的芙蓉面眼下只是坨烂肉。
自古红颜多薄命。姒瑾看着她就像看着房里的那面铜镜,无悲无喜、无惧无恨。
崔钰拾起灯笼,照亮晴娘尸首,而后指着它的脖颈,道:“她是被人掐死的,瞧,这里有指印。”
“可卷宗上写的是自缢而亡,与之有出入。”
“晴娘不过是个村姑,而且婆家娘家都不肯认她,占不到好处的官司,草草了结也没人知道。”
崔钰一语道破案中玄机,其实姒瑾心里也明白,晴娘如路边草芥,不会有人在乎,要不然她也不会找到引魂斋。
只是人世间的恩怨自有世间人解,不是他们所要管的事,也不是他们能管的事。
姒瑾对晴娘的尸首没多大兴趣,看了会儿后就让崔钰把棺盖合上。随后,她在义庄晃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没能找到晴娘的魂魄,无奈之下便和崔钰离开此地。
他们走后,义庄内又变得死气沉沉,藏在角落里的影慢慢显出人型,流着泪走到破棺材前。
她把棺材打开,看到了自己的尸首。他摸过的脸已经半烂,他梳过的青丝也凌乱不堪,他定不会喜欢这样的晴娘。
晴娘抿泪,低头轻捂小腹,心中念着还有四个月就能出生的娃,她想小娃定是和他一样俊美潇洒,可惜他再也见不着了。
不甘心,真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美愿成灰,此生此世再也无法与他相见。
“谢郎,无论如何你都得看眼我们的骨肉啊。”
晴娘哽咽低语,她看着棺材中的自己,伸出青黑色的枯手,以尖指甲划破隆腹。一股腥臭黑水溢了出来,她勉强地收住泪,从黑水里掏出个小娃儿。
他是个男娃,只有六个月大,眉眼俱全,有手有脚,可惜身子也已经发青发烂了。晴娘忙不迭地把他搂抱在怀里,亲吻他的额,低声呢喃:“阿宝别怕,娘在这儿,娘来抱你了。”
晴娘嘤嘤抽泣,不知不觉这隆起的小腹开始消平,至阴之气自她下、体流出,犹如细丝蜿蜒至婴尸上,将它裹成紫黑色的茧。不消片刻,这“茧”像被吸进去似的,渗入婴尸的身子里,婴尸蓦然睁开双眼,号啕大哭。
晴娘惊讶万分,缓过神后不禁喜极而泣,又搂又抱又亲,她怕阿宝受饿,急忙解了衣裳喂他喝奶。
婴尸长了排利牙,他瞪大血眼珠,猛地扑到晴娘的乳上撕咬。晴娘不觉得痛,她满心欢喜地看着阿宝,轻摸着他的大脑壳笑道:“你怎么和你爹一样?”
婴尸啜得滋滋有声,一个劲地吸吮。晴娘听到这个声,以为他在同她说话,不由自言自语。
“阿宝别急,今晚、娘就带你去见爹爹,马上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