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自早醒鸾自梦,犹记当年泪偷零。
大明成化二十二年(公元1486年)。端本宫。
似乎沉睡了一个世纪,好像一直在做梦,看见很多模糊不清的面孔,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想要走近些,那些面孔却又向后退去,悦容急的直喊“别走啊,不要扔下我一个人。你们要去哪里?带我一起啊!”而那些人似乎听不见,越走越远,突然一张放大的太子的面孔凑到眼前,生气地说:“你做事儿前究竟知不知道用脑子想想!”悦容虽想不起什么事,心里不自觉地感到对不起他,只是一个劲央求:“佑樘,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说着不禁痛哭起来,一下子就哭醒了,睁眼一看恍惚是太子的面容,还以为在梦里未醒,使劲揉揉眼睛,看清楚了,眼前可不就是他?
原来佑樘刚抓住小皇弟的衣领把他拖出水面,就看到后面悦容已经灭顶,只剩下头发漂在上面。当下急忙踩水把已经没了呼吸的孩子交给赶来的太医救治,自己又赶回去把水底的悦容拖出来。悦容当时似乎还有知觉,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死不松手,险些把他勒得闭过气儿去。佑樘也知此时最好是给她一拳,让她彻底晕过去才好把自己解放出来,否则两人都要没命。可恨自己无论如何下不了手,僵持半晌才由最后赶来的侍卫救起。悦容虽然昏迷不醒,但两手犹不松开,并且无知觉的人会因全身痉挛而力大无比。万般无奈,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太子爷只好手里抱着同样落汤鸡一样的无名女子一路招摇回到太子东宫。宫中本来就是闲人多,女人多,所以是非多。在悦容昏迷的几个时辰里,长舌妇们已经把那一幕的胜景一传十‘传百,传得千变万化,脚本多多,精彩纷呈到没人相信正本的真实性了。
却说那落水的皇子朱祐楷却是成化皇帝的老来子,今年刚刚三岁,平日十分受宠,他的生母杨恭妃因活泼伶俐也很会讨宪宗欢心。今日太子不顾身份跳水救人,因救得及时,儿子已无生命危险,恭妃自然十分感激,亲自带宫女送来衣衫给悦容换上。宫人都是一双势利眼,最能审时度势,拜高踩低。太子爷将是天下共主,恭妃是当今皇上的宠妃,祐楷又是老皇帝的心头肉,他们连成一体自然风头最健,谁不趋奉?连带着悦容都受到青睐,人还没醒,拜访的人已经挤破了门,大有把悦容当做太子妃一样巴结的势头。佑樘平时对自己的皇弟们虽然关爱有加,但看到这些父皇的妃子们只是敬而远之。今日虽不胜其烦,却不便发话。那杨恭妃可不会客气,直截了当说:“姐姐们的心意,妹妹替太子爷领了。等张姑娘醒了,妹妹自然会说给她。现在太子爷受了寒,要宣太医,各位姐姐在此不便,都请回吧。”那些妃子们尽管气恼,谁敢说“我们不便在场,难道你就不避嫌疑吗”都怏怏不快,各自回宫。
这边悦容刚醒,那杨恭妃早已得知消息,第一个跑过来问候,长篇大套奉承个不了,把悦容弄得一愣。不容她开口,恭妃继续自说自话:“今日多亏太子爷救了楷儿,皇上十分喜悦,已经答应明日在我的宫里摆一个小小的家宴让我对太子爷聊表谢意。张小姐是太子爷的好友,自然更是贵客,千万要赏光。小姐今日就不要回家,住到本宫那里。虽说宫外女眷不得留宿,但你须比不得他们。皇上也已经答应了。太子爷折腾了半天,也该休息一下,本宫这就带张姑娘过去。张姑娘,我们走吧!”不由分说,携起悦容的手就走了。
一夜无话。那杨恭妃是明白人,看出悦容并非庸脂俗粉,不惯听奉承话,多说无益,惹她反感反倒不妙,因此只叮嘱最得意的侍女红袖好好伺候姑娘,端茶倒水殷勤些,不要让姑娘不自在。翌日,永和宫里热闹非常,虽说是小小家宴,除了万贵妃自恃身份贵重,素来不与他们往来,最近据说身体不适,更是不会出席,其他各宫主子包括名存实亡的王皇后都到了场。一时间花团锦簇,莺声燕语。午时一到,已显老态的成化皇帝在笑得娇艳如花的恭妃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因是家宴,不行国礼,大家只是站起来躬身,等皇帝就坐后再一起坐下。太子乃是今天的主角,位子就在父皇旁边,左手边就是悦容。老皇帝似乎对宴席毫无兴趣,一直闷闷不乐,想是为万贵妃的病体烦恼。众人齐来捧场,无非是想看看悦容是何许人,摸一摸脾气,看看能不能巴结得上。一见之下,姿色也倒过得去,只是面无表情,神色冷淡,似乎不易结交。宫妃们大失所望,看到皇帝也从头到尾没看她们一眼,不禁兴味索然,恨不能先走。
大家正各怀心思,食不知味,只听得门外喝道:“什么人!站住!有刺客!”然后殿内众人就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宫妃们吓得都恨不得没来参加这要命的家宴,两股战战,摊在地上。顷刻间只见一黑衣蒙面人破门而入,手持长剑直奔皇帝而来,剑上鲜血兀自滴落,那杨恭妃吓得娇呼一声就要跳起来躲开。说是迟哪是快,佑樘迅速抓起地上摊着的两个妃子,也不看面目“嗖”“嗖”两下扔过去,压在犹自发楞的皇帝和刚爬起来的恭妃身上,把皇帝遮挡得严严实实,骂道:“都不知道怎么护驾吗?真是毫无用处!”这厢那刺客手腕一转,剑尖又奔向佑樘而来。悦容此时早已跳起,握着一柄短刃从后面向刺客偷袭。刺客似乎身后长有眼睛,就在悦容近在咫尺时突然转身,一招“回头望月”把悦容的短剑震飞,径直陷入远处的朱红梁柱中。悦容右手虎口犹自发麻,不禁感叹:此人好深厚的内力!怎样想法子把他的长剑打掉,比比拳脚,照师父的话说,自己应该很有胜算。可是,如何才能使他弃剑呢?急中没生出智来,却见那剑尖又奔太子而去。佑樘没有刀剑防身,只好绕着柱子躲闪。眼看就要躲不过去,只见悦容一个纵身,扑在太子怀里,那柄长剑便从后面整个没入她的后心,把她单薄的身子刺了个对穿,胸前还露出大半剑身。悦容却并不倒地,反倒伸手死死抓住剑身,不让那刺客拔出。看到此时的悦容长发散乱,浑身鲜血,突然又转身死死盯住刺客,势如嗜血煞星,那刺客失却长剑,似乎无心恋战,转身逃走。悦容这才在大家如释重负的叹气声中僵硬地倒下。
佑樘看着面前悦容的尸身已经发了一下午呆。他不允许任何人碰她,自己把她带回东宫,亲自为她细细擦去满脸、满手的血污,亲自为她割得剑痕累累的双手上了最好的金疮葯,亲自除下她满是鲜血的外衣。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她时,正是因为佑楠拍了她的肩就挨那么重的毒打;后来据佑楠说,因自己情急抓了她的衣袖,要不是凌寒在旁,险些挨了她的拳头。她原是这样洁身自爱的人,如此看重男女大防,如今他碰了她的脸,摸了她的手,又替她换衣服,要是她还有口气在,不把他大卸八块才怪---可是,如果她真能跳起来大发脾气,就是给她剁上三千六百刀凌迟死了,自己又怎会有半句怨言?不但不会皱眉,反倒会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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