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
接近午夜,沈意映蹲在马路中央,就着车灯打量眼前阻去她去路的障碍物。
她将横躺在马路上的人体翻转过来,轻探鼻息,不料却有一阵令人作恶的酒气扑鼻而来。她掩着口鼻试图拍醒睡在路中央的醉鬼,却始终得不到醉鬼的任何响应,正思考着该如何解决这个路障时,她好奇地撩起醉鬼的一给黑缎般的长发,玩味地盯着他奇特的面容和衣着。
女人面孔男人身材?
沈意映挑了挑眉,这个发现令她颇感困惑。踌躇了许久,她决定效法金田一追根究柢的精神找出答案。于是她伸出一双手,不客气地在醉鬼身上摸索。
过了一会儿,像是得到了某种证明般,她带笑地坐在路旁沈思了数分钟,然后起身走回车内,将车开至碍路者的身旁,下车打开后座的门,再走到他旁边,半拖半拉地将他放置在车子里再甩上车门,迎着凉凉的夜风,心情轻松愉快地哼着小调开车返家。
沈家等门的女仆碧玉在看见沈意映将车停妥下车后,跟在她后头一刻也没停地喳呼着
“小姐,你又这么晚回来,我可担心死了,我还以为你又被其它女人纠缠得脱不了身,才想叫老爷带人去替你解围”
“碧玉,闭嘴,帮我把他弄出来。”意映没理会她的叨絮,径自绕过她将后座的车门打开,瞬间车内飘散出一股浓浓的酒味。
“唔,好重的酒气,这个人是谁?”碧玉紧捏着鼻子抗拒熏人的恶臭,犹疑不定地上前。
“不知道,帮我抬他的脚。”意映自另一边的车门进去,将酒鬼翻身坐正挪至门边,再从他的身后扶抱住,慢慢地将他推出车门。
“不知道?你你带个野女人回来?”车门内一张桃花似的面容止住了她的脚步,令她妒意横生。
“看清楚,他是男的。”意映粗鲁地扳正醉鬼的脸庞,要她看仔细。
“男的?你看她的头发那么长,还有这张脸这明明是个女人。”除去及腰的长发不算,男人怎可能长得如此貌美?正牌的女人往身边一站都被比下去了,说什么她也不信。
“你要不要摸摸他下面验明正身,看他是否带根把?”意映扬着眉,闲散地建议道。
“小姐!”碧玉红透了脸大叫,她说话怎么老是不伦不类?
“少废话!天,他重得像头死猪。”意映将他的两只脚推给她,努力地将他抬出车“这是什么服装?好怪异。”碧玉抬着他的双脚,边走边研究他怪异的衣着。
“袈裟,日本的。”意映见多识广地向她说明。
“袈裟?他是个和尚?”碧玉猛然放下手中沈重的双脚,表情如同遭五雷轰顶般。
“碧玉,别突然放手。”意映咬素牙关,吃力地拉住手中逐渐下坠的男人。
“你不但三更半夜回来,还带个不男不女、酒气冲天的和尚?”碧玉脸色惨白地看着她。
“事实是如此,你到底抬是不抬?”一个人实在抬不动,意映干脆将手中的男人弃置在地上,扠着腰质问不肯分工的伙伴。
“小姐,你你又遇到瓶颈期了?”碧玉胆战心惊地问。小姐八成是作画碰到了“堵塞”才又做出古里古怪的举动来排遣心中的烦郁。
“本姑娘只有生理期没有瓶颈期。”意映双手环胸地吼。“那你莫名其妙带个和尚回来做什么?”碧玉指着地上容貌倾城、姿色更胜女人的男人怒问。
“他躺在我回家的路上睡觉,碍了我的眼。”意映翻翻白眼,耸耸肩地对她说。
“碍了你的眼?你不能因为这样就随便捡个来路不明的和尚回家呀!”碧玉忍不住扯开嗓子大嚷,这算什么理由?
“谁说不能?我这不就做了?”意映撇过头去不理她。
“上上次一只猫躺在路上你就捡它回家,上次是只猴子,这次你更过分了,居然捡了个和尚!我们后院里那些你捡回来的动物已经足够开一家动物园,你不能老是把躺在马路上的东西捡回家,老爷迟早会被你气死。”碧玉抚额怒斥,天底下就有这种爱捡东西的怪女人。
“动物进化论,我愈捡愈高级不是吗?”意映低头审视地上的男人,表情似是非常满意。“你你”碧玉气得纤指不停地颤抖,她根本就没有反省的意思嘛!
“没空看你结巴,快帮我把他给抬上楼去。”意映烦躁地搔搔短发,渐惭感到不耐。
“抬上楼?你又要收养一只不我是说一个?”碧玉紧张地问。
“我是考虑养只新鲜的。”她抚着唇坏坏地笑道。
“小姐,他不是阿狗阿猫,他是人,不能乱养!”哪有人捡人回来养的?
“我家的院子大、房间多,他应该不会很占空间。”意映鸡同鸭讲地发表高见。
“你会违反野生动物保育法,还有人权组织协会都会告你。”碧玉情急之下乱嚷一通,也不知道自己引用得对还是不对。
“法规里没设人类这一条,去叫立法院多开几次会再来找我算帐。”意映摆摆手,完全不把她的鬼叫当一回事。
“小姐,你真的要去看医生,听说你这种病还有藥救,我叫老爷再找医生试试,也许还有希望。”碧玉痛心地拍着她的肩,现在疯人院一家开过一家,应该还有专治这类疯病的专家才是。
“华佗昨晚托梦给我,他说我没得医了,快抬。”意映拍开她的手,弯下身再接再厉地拉起地上死沈的美艳醉和尚。
拖拖拉拉地将人扛上二楼后,碧玉累瘫地坐在地上。“好了,抬也抬上来了,现在怎么办?”
“把他的衣服剥光。”意映抚着下巴思忖道。
“什么!”碧玉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臭得把我家的蚊子都熏死了,把他洗干净后我再打算怎么处置他。”房内原有的百合花香掺杂了恶臭的酒气,让意映的嗅觉灵敏度恢复正常,她这才知道这个醉和尚有多臭。“谁来洗?”碧玉瞪大眼睛问她。
“我说碧玉,我花钱请你来我家做什么的?”她低下头和善地笑道。
“小姐,你不能叫我替一个大男人洗澡,我还没嫁人吶!”碧玉恐慌地摇首大叫,这又不是洗衣服!
“有何不可?把他当作一团烂肉泥来洗不就成了?他醉得不省人事,你爱怎么搓、怎么揉都可以,请随意。”意映看不出洗他和洗衣服有什么差别,挥挥手不以为意地说。
“我不要,这么丢人的事我做不到。”碧玉捂着脸抵死不从,洗男人和洗衣服完全是两码子事,事关名声,她万万不能答应。
“婆妈一堆,算了,我自己来。”求人不如求己,意映推开她,坐上床开始动手脱他衣服。
“你也不可以,好人家的女孩不可以做这种事。”碧玉情急地拉住她规劝道。
“你要我直接把他扔到洗衣机里吗?”意映不耐地转过头问她.手下剥衣服的动作既迅速又粗鲁。
“不是小姐,你等等,你别动手乱剥人家的衣服,他会当你是色狼!”天哪,小姐还真的在脱他的衣服。
“他醉死了,我现在就算当强盗都行!痹乖,衣服底下还真有料,你瞧瞧,他这块二头肌、还有这几块腹肌都长得不赖;想不到现在的和尚身材保养得挺不错,早知如此我该多捡几个回来。”意映一把扯开繁复的僧袍,大剌剌地欣赏床上半裸男人的身材,啧啧有声地褒奖道。
“小姐,你别数他身上有几块肉了,快把他遮起来,这样看一个男人你羞不羞!”
碧玉一鼓作气地拉开眼前的豪放色女,忙用被单遮住青光外泄的男人。
“碧玉,去拿我的画板。”被拉到一边的意映看着床上的男人,突发奇想地命令道。
“做做什么?”碧王停下手上包裹的动作,愕然地问。“我要画图。”她眼中带着一丝异样的光彩,缓缓地开口。
“画什么?”
“他。”意映努努下巴示意道。
“你要画一个光溜溜的和尚?”画裸和尚?她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来?
“对,我要将光线调好,你把他那些碍事的衣服拿一边去。”意映上上下下地打量床上的男人后,打亮房内的灯,寻找最佳的取景方向。
“不行,画没穿衣服的和尚你会遭天谴,老天会罚你。”碧玉挡在她身前阻止道,她一定会被天打雷劈的。
“哦?哪个天会谴我?”意映倒是挺有兴致地问她。
“佛祖。”碧玉说得既严萧又庄重。
“好啊,多个天谴也许我的日子会比较不无聊,去叫那尊泥人下来也无妨。”意映潇洒一笑,都什么时代了,碧玉还信这个?有天谴的话她早被劈过好几回了。
“不可以和神明开这种玩笑。”碧玉皱眉斥责。
“你想是谁赏你饭吃?神明还是我?”意映一手拉住碧玉的领子,低下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高面对她,酷似男人的脸庞写满威胁。
“这”碧玉脸红心跳地直视意映男性化的面容,一时答不出话来。
“少啰唆,把他的衣服拿去洗了。还有,我作画时不允许有第三者打搅,快滚。”
意映突然放手,勾起床上的袈裟丢给她,打开房门打算清场。
“不行,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太危险了,万一他突然醒来而且兽性大发,把你
把你”碧玉紧紧攀着房门不肯放手,支支吾吾地说道。
“把我怎么样?”意映嘴角逸出一抹笑容,饶富兴味地问。“把你强”碧玉害臊的垂下头。
“以他这种死醉的倩形看来,会兽性大发的人应该是我,说不定我待会儿肚子饿了就把他当消夜吃,毕竟这种美若天仙的男人不多见,我可要好好把握,浪费就太可惜了。”她只手撑着下巴,斜睨床上难得一见的上好货色,半似认真地考虑着。
“你是当真的?”天哪!她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好啦,我保证不会将他先奸后杀,我对醉鬼反胃,洗衣服去。”意映轻松地拎起身材小她一号的碧玉,将她扔出门外,反手关上门。
“小姐,不行啦,你房里有个男人,明早我要怎么对老爷交代?”碧玉捧着恶臭熏天的袈裟,站在门外惶恐地拍打着门大叫。
“告诉他我对床上运动很好奇,捡个男人回来实习一下。”门内的意映讪讪地答完后便不再作声,开始专心地作画。
碧玉倏然停止拍门的动作,杵在原地默默瞪着房门发呆,缓慢地逐字逐句消化女主人所说的每一句话。
实习!完蛋了,她明天早上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没有木鱼声?没有诵经声?为什么四周变得如此安静?现在不应该是早课的时间吗?师兄v弟们都上哪儿去了?
欧阳零紧皱着眉峰,强睁开眼睛适应刺眼的光线,继而瞪大眼瞳发愣。
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摸摸床板,身下躺的不是硬邦邦的柳木合榻,而是软绵绵的雪白大床,床畔两只巨大的骨董花瓶里插满香气怡人的洁白百合,朝阳自纺缎般的白色窗帘泄入,四周清一色的纯白色系.不像他平日所住的阴暗僧房,活像是古色古香的太平间。
欧阳零躺回绵细柔软的大枕,再度闭上双眼仔细回想身处异地的原因。
他只记得他从高野山落跑返台后,第一个去投靠的人就是他已经成家的老哥欧阳峰,那个爱妻如命却又成天与老婆吵架的笨男人。老哥虽然在见着他后,没有无情地一脚把他踢出家门,但在洗尘宴上,他似乎不小心得罪了年纪小他一截的阴险大嫂,然后然后
他老哥就灌他酒喝!
这就是为什么他现在脑袋剧痛、不如身在何地的原因。
天晓得他们欧阳家的男人生来就没有半点酒精免疫力,他记得老哥不但也喝了酒.而且是那种他这辈子也望尘莫及的海量喝法,他大嫂更是拥有千杯不醉的超能力,黄汤一杯林地下肚,脸不红气不喘的,他们两夫妻整晚不断怂恿劝杯,强灌他一喝再喝,老哥不知哪来的酒精抵抗力,竟能安稳如山、不吐不醉,而他却醉得一塌胡涂、不成人样,吐了又灌、灌了又吐,接着,他在半醉半醒的情况下,被他们夫妻俩载上某条山路,然后齐心齐脚地将他踹出车门外弃置
欧阳零一再地回想整件事情发生的始末,然后得到了这个结论。
那对只有在武侠小说里才看得到的怪异夫妇,居然把他当成狗般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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