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的人,几下砍中野猪的脖颈、胸腹,刀刀快准狠。
整个下川村,到最后只余下这头庞然大物断气前的嘶吼。
“死……死了?”
“野猪……”
“野猪死了!”
有人开始欢呼,渐渐的,所有人都开始兴奋地大喊。俞家兄弟还呆愣愣地站在田里,当混沌的目光终于在野猪身上凝聚,梁玉琢看到兄弟俩噗通跪下,朝着他们阿爹坟墓的方向跪拜叩首。
灯火开始在野猪周围点亮,村子里的两个屠户拿着家伙来到边上,和突然出现搭手帮忙的陌生人一起给野猪放血、剥皮,然后分肉。
野猪肉比家猪要结实,因着个头大,制服的过程中又早损了皮子,几个人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把猪皮剥了,露出里头鲜红的肉。
往日里俞家兄弟也时常会带回写野猪肉,屠户们想着已经死了的俞当家,下意识割了最好的部分叫人捧着给送去俞家,哪知俞大郎却突然把人叫住。
“我们不要肉。”俞大郎摇了摇头,“给我们猪心吧。”
里正薛良就站在边上,听见俞大郎的话,长长叹了口气:“那就猪心吧。余下的每家每户照分,顺带给上川村的猎户家也送去。”
原先这野猪割了肉,薛良有打算给那些突然跳出来帮忙的陌生人的,可瞧见里头有薛荀,心里顿时明白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少不得要多给一些。
还是薛荀拦下,这才只用分给村里那么多户人家。
“你们怎么会过来?”
薛荀擦了把脸。野猪皮厚,可刀子下去了,照样能砍出一脸血来。
“上回听说野猪的事,指挥使就让我们满山遍野地找。大家伙没遇见,小野猪倒是碰上不少,正好给开了几天荤。今天这事也是凑巧赶上,没别的意思。”
薛荀话里的“凑巧赶上”,不过只是随口一句。薛良哪里会相信这事这么赶巧,只怕是他们听说野猪的事情后,就一直在山上山下守着,怕进村子伤了人。
因着野猪已经死了,原先躲在家里不敢出来的老弱妇孺,这会儿也纷纷出了门。尤其在听说田里头正在分野猪肉,更是匆匆往出事的地方赶。
梁连氏拖着儿子出来,才走近了一些,就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熏得差点吐了出来。
瞧见梁通捧着一块鲜红的猪肉过来,梁连氏捂着鼻子拽了他一把:“身上怎么脏成这样子了?”
“野猪进村的时候摔了一跤,没什么事。”梁通摇头,看见自己不长进的儿子站在梁连氏边上打哈欠,忍不住数落道,“晚上这么大的动静你都没听到么,别人家都出来帮忙了,你却在家里安安稳稳睡大觉!”
见儿子平白无故遭奚落,梁连氏脸上顿时不好看:“发什么脾气?咱们家就这一个儿子,你还想他往野猪边上凑啊?”
“往野猪边上凑怎么了?琢丫头这么个小姑娘都敢往前冲,他比琢丫头大了几岁,怎么就不能了!”
梁连氏好一顿生气,张口就要痛骂梁通,却瞧见他回头四下在看。梁连氏心里堵着火,提了提灯笼没好气道:“瞎找什么?”
“怎么不见琢丫头了?”
在梁通还在找她的时候,梁玉琢已经踏上了回家的路。
从分野猪肉的田地到她家,有着很长一段路。因着野猪死了,家家户户都出门去赶这个热闹,一路上走来,屋子里大多都亮着昏暗不明的烛光,不时还有犬吠猫叫。
梁玉琢走在后头,就着月光,看着走在自己跟前的高大背影。
她几次和钟赣碰面,对方不是坐在树上,就是骑在马背上,哪怕是那回下山,看起来也是一身威武,哪里像今天,方才握刀的手上这会儿却拿着她的扫帚。
这一路上,他俩谁也没说话,就好像只有脚底下这条路一样。
钟赣的脚很大,梁玉琢微微低头,看着在地上留下的脚印,抿了抿唇角,踩上去。
一脚一个印,踏着前面的脚印,她慢吞吞地走着,丝毫不知跟前的身影突然停下,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脚步迈出去收不回,直接撞上了他的后背。
撞得有些疼。
梁玉琢赶忙往后退了两步,鬓发有些乱,盖住了眼尾。
钟赣微低头,看她抬起头来冲自己笑,左手下意识地伸到了脸旁。
只一瞬的停顿,他抬手拍了拍梁玉琢的脑袋:“到了。”
梁玉琢一愣,见钟赣把扫帚递了过来,这才发觉已经到了家门口。
院内一片安静,梁秦氏的房内点着灯,怕是在等她回家。
“进去吧。”
梁玉琢点头,推开柴门,听见身后头的脚步声,忙转身喊了声:“今天……谢谢你们。”
钟赣回神,腰背挺直,那双平日里如同带着刀子的眼睛,月光下意外地透着温和。
“要怎么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