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长枪轻松自如的扎进一个又一个唐军的身体,那枪拔出来时,带起一股血浪,染红了战甲的下摆。
三百唐军啊,对方不过百来人。杜静贤眼里流出了泪。望向杜燕绥时,双眼被仇恨染得血红,嘶声大骂:“你还是杜家子孙吗?你贪生怕死降敌,你的命是用杜氏千条人命换来的,你不怕被恶鬼缠身吗?”
用最后一名唐军身上拔出枪,杜燕绥打了个手势。他身边的人兴奋的怪叫着,转眼间退得干干净净。
山风吹来浓浓的血腥味,战场扔下一地尸体和熊熊燃烧的粮车,静的诡异。他驭着马,嘚嘚骑向杜静贤。长枪毒蛇般探出,逼在他的咽喉处。
“要杀就杀!我和你再无关分关系。”杜静贤瞪视着他,脑中突然闪过母亲刘氏的脸。兄妹几个,刘氏最疼他。来征西军前,仔细的叮嘱他:“你安全的呆在后方,打赢了自会有一份功劳。万不可贪功劳出头上战场”
当时他只觉得母亲太功利。此时嗅到枪头的血腥,他却体会到母亲那番爱子之心。
“知道为什么独留下你一人?为什么我要遣走所有的人?因为,看过面具下这张脸的人只有我师傅和贺鲁。”一只手缓缓取下了面具。
杜静贤瞳孔猛缩,大叫出声:“你不是九弟!你不是!”他欢喜的落下泪来。
那人吃吃的笑了,枪尖未曾移动分毫:“是啊,我不是。这不是很好玩么?我师傅,他人生最幸福的时候是知道被杜燕绥设计了,却还能逃出生天,拥有报仇的机会。杜燕绥杀死了自己的亲堂兄,他这辈子都会被世人唾弃。他害我师傅争来的富贵荣华转眼成了泡影。大唐的皇帝很仁慈,不会灭杜氏全族。但杜家人会因为他永远活在阴影中。他的族人,妻儿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对他来,还有什么比这报复更令人痛快?你知道了真相,你很欢喜。可是你却不能把这真相带回去。你该有多么的遗憾,多么的痛苦?哈哈!”
他开心的大笑起来。
那笑声刺激得杜静贤心都快碎了。
知道了秘密却不能活着出去。想着杜燕绥,想着杜氏满门,杜静贤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求生欲望。
那人笑得畅快,枪尖却没有一丝颤抖。杜静贤急出了满额的汗,绝望的听到他笑着道:“想挣扎却没有办法,这样的死去,你该会有多么痛苦啊!”“杜燕绥!你在哪里!”杜静贤目眦俱裂,用尽所有的力气吼出了声来。
“你会死不瞑目的。”那人愉快的叹息,一抖手腕,雪亮的枪头一颤,朝着杜静贤的咽喉扎下。
杜静贤瞪着他,悲愤得吐出一口血来。
枪尖在这一刻突然停住,哐当掉在地上。杜静贤看到一枝箭扎进了那人的额头,他连哼都没哼一声,从马上摔落。
杜静贤张着嘴,揉了揉眼睛。
头顶飞过一个影子,杜静贤下意识的往山壁处缩了缩。
影子落了地,拾起了地上的长枪,回过头冲他咧嘴开笑:“三哥!”
“九弟燕绥九弟!”杜静贤扑了过去,抱着杜燕绥放声大哭。
他边哭边捶打着他,像受尽委屈的孩子。
杜燕绥用力抱紧了他,看到山道上遍布的唐军尸体,心里顿生悲凉。
“三哥!你冷静!先听我!”杜燕绥握着他的双臂推开了他。
杜静贤边抹泪边笑:“这狗日的,叫他一个人留下来炫耀!呸!”
杜燕绥朝外看了看,喊了声:“荆楚!”
那边山石上探出一个脑袋应了声:“无人!”
杜燕绥剥下那人身上的甲胄,边对杜静贤解释:“除了贺鲁和冯忠,无人看过他的脸。我扮成他回柘析城,想办法在城里井水中下毒。只要城里污了水源,城就好破了。三哥,荆楚护着你回去。你一定要见到苏帅,到时里应外合和”
“不行!你不能去!”杜静贤嚷道“你知不知道你投敌一事已经传到长安了!你不回去清楚怎么行?”
“三哥!你先冷静。”杜燕绥手里没停,将甲胄穿戴起来“除了你没有人知道真相。我这样回去,苏帅能相信吗?和他打过的唐军相信吗?你是我堂兄,你的话他们会相吗?我除了立下功劳,没有别的办法!”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我能早点赶到柘析城,先见了苏帅,再阵前揭穿这厮倒也罢了。”
杜静贤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杜燕绥和荆楚应该早赶来了。他伤心的哭了起来:“不是为了救我,你就不用杀了他。九弟,是我害了你!”
“将计就计,早日破城,咱们也好早点回长安。也不知道三娘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祖母好不好。”杜燕绥穿戴整齐,拍了拍杜静贤的肩膀,翻身上了马“三哥,你记得一定要面见苏帅,只告诉他一人。军中瞧我蔡国公府不顺眼的人太多了。你多个心眼,别让人灭了口。我去了。”
他朝杜静贤笑了笑,拉上了面甲,驱马走进了山道。
“九弟!你,你小心点!”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赶回帅营找苏定方。杜静贤冲杜燕绥喊了一嗓子,转身往荆楚和方向走去。
老马识途,杜燕绥放缓了缰绳,任马在山中绕来绕去,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一处山谷。谷口用巨石垒起一道城门。
两边呼哨声起。山石间露出数十名胡子。
杜燕绥抬头看了眼,信步由缰。
“杜将军回来了!开门!”有人喊了声。
城门打开,杜燕绥一夹马腹奔了进去。
进了城,有亲兵上来牵马。他翻身下了马,毫不犹豫把枪递了过去。
“杜将军,冯帅在府里等你。”亲兵是胡子,着一口别扭的中原汉话。
“嗯。”杜燕绥鼻腔里发出一声,算是应了。
他大步往前走,见亲兵没有跟上来的意思,脚下变了方向,拐进一条巷子。
冯忠他是绝不能去见的,一见就会露馅。杜燕绥躲在墙角,飞快的脱下身上的甲胄。露出里面的旧羊皮袄。抱起甲胄藏进了旁边一户人家的草料堆里,顺手拿走了顶羊皮毡帽。笼着衣袖穿出了街巷。
柘析城很大,整座山谷密密布满了低矮的石屋,帐蓬。山坡上还放着牛羊群。胡子的巡逻小队在城中穿梭着,避开了几队人之后,杜燕绥皱紧了眉头。白天在外走动的人不少,晚上一来天气寒冷,万一遇到巡逻的,就会暴露。他必须给自己找户人家躲藏起来。他观察着地形,终于选中了一户人家潜了进去。
荆楚护着杜静贤返回唐军大营。迎面碰到重新领了探营出去的王十四郎。看到杜静贤浑身浴血的回返,王十四郎叫了起来:“杜三郎,你不是押粮去了吗?怎的回来了?”
“遇到劫粮的,就跑了我一个!”杜静贤边边往帅帐走去。
“就跑回你一个,他呢?”王十四郎看到了荆楚,一下子认出了他来,腰刀抽出指着他“他是杜燕绥的亲卫!来人,给我抓起来!”
杜静贤一愣,伸手拦住了王十四郎:“他有紧急军情报知大帅!”
王十四郎一把推开杜静贤,冷笑道:“好你个杜三郎,全军覆没,单逃了你一个。该不会是杜燕绥对你手下留情吧!放了你回来,还带回他的亲卫!难不成你也投了敌回来刺探军情的!抓起来!”
探营的士兵一拥而上。两人反抗,势必伤人。不反抗,怎能见到苏定方。
荆楚为难不己,如果被当成探子直接砍了头,潜进城里的杜燕绥就危险了。他大喝一声:“我不是奸细,碎叶城一战跑散了,今天回营才见到杜三郎。探营活着的兄弟还认得我否?”
这么一犹豫,探营的人多,两人被绑了个结实。
王十四郎冷笑道:“先关起来,等我回来缴了令再议!”
士兵将两人推掇进营地的帐蓬里看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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