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有在不经意间才会被改变,生活隐隐已被“缴枪不杀”
突然发现,卓敏已经悄无声息侵入我的生活。其实很多事情的发生都不是因为预谋,比如车祸比如做ài,但世界上最不可能因为预谋的事情却是——相爱。
我常常想,为什么会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被一个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长相的女孩挟持,丧心病狂地拉着她在这座城市午夜狂奔,我费尽心思再次碰到她,隔着铁栅栏去见她,和她聊天,打羽毛球,隔着医院厚厚的玻璃窗吻她我想了很久,这是因为她恰好符合我脑海中某种影子,那种清澈正好洗净我长久以来的梦魇。其实,北漂的我外表坚强却内心脆弱,我正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她及时出现。
可她为什么会爱上我?是亡命天涯的勇气,是铁栅栏边上的浪漫,是时不时冒出的一句所谓“闷骚”或者是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的“似曾相识”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却选择了我这颗飘浮在城市里的尘埃
第二天早上,我还来不及按习惯抽一支“起床烟”便发现空气清冷,所有窗户都被她残忍地打开。
睡眼惺忪地发现,她已用一条纱巾把头包住,一身精干的打扮我刚走进浴室,就被她一声断喝:“牙膏必须从后部挤。”我战战兢兢刷完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她就发出指令:“牙刷头必须朝上放杯里。”我走出去找塞在鞋里的袜子,她身手矫健地递来一双干净松软的袜子:“每天必须换袜子、内裤,穿过的袜子绝不能塞鞋里”我崩溃地坐在沙发上,点烟,娇斥声却遥遥从浴室传来:“烟灰不能抖落在烟缸外。”
整整一个上午,我全力配合她对整个房间进行清壁坚野式的扫荡,我闻不到熟悉的味道,找不到熟悉的书找不到塞在沙发缝里的遥控器找不到放在墙角的电热杯找不到床下的球鞋。
我悲凉地告诉苏阳:“江河沦陷,主权旁落。这个家干净得简直不像人住的。”苏阳在电话里嗅了嗅,满意地说:“不过你终于由流浪狗进化到人类了。”
苏阳说得不无道理,冰箱里所有的方便面被扔掉了,代之以酸奶、面包、水果沙拉、麦片桌几上摆放着她最喜欢的云南香水百合,墙上出现hellokitty的饰件,厕所里开始使用带有碎花底纹的柔软卫生纸。在我十四岁时妈妈死去后,我就不再拥有这样的生活,这对我被酒精过分浸泡的身体和心理有利,远离香烟和泡面,迎接蔬菜和水果。
我躺在沙发上,听得到血液在胃部运行的声音,生活其实很美好,虽然她做的咖喱饭不好吃,但她让我找到渴望已久的某种柔软状态,这时,她颠颠儿跑过来“别像加菲猫一样躺着,饭后下去散步。”
我家楼后有两排白杨,高大笔直,犹如长廊。卓敏大呼小叫地拉着我冲向白杨林,开心得就像一只上了发条的小白兔,她还一路玩起了侧手翻,看得我眼花缭乱,她和我打赌猜总共有多少白杨树,看谁更接近,输了就要在白杨林里大声喊出“我是猪”而且找一棵白杨树刻下“我爱你”
我并不喜欢这种天真的玩法,但看到她的眼神透着挑衅,估量了一下:“七十九。”
她有些生气:“为什么要让它们落单?我猜九十六。”
我俩花了很长时间才数清到底有多少棵白杨树,九十六!我惊讶地看着她,她一脸得意“不骗你,我以前可没有数过哦。”然后就强迫我站在林子里大喊“我是猪”我拒不执行,就觉得身体奇疼,只好囫囵吞枣地喊了又磨磨蹭蹭到车上取下工具刀,在她找到的一棵最大的白杨树干上刻下“我爱卓敏”
她背着手踱步端详着树上的字,大获全胜的样子,然后她就提出要吃冰糖葫芦。那几天我正好没事可干,就开车带她满城乱逛,一场“非典”已把这些零食扫荡得无影无踪,却在后海边上发现一家陶艺吧。我们还进去共同制作了一个烟缸,很难看,她却兴致勃勃地把玩着,只是在那堆陶泥留下各自掌纹时,她有些忧伤,对我说:“你看我的掌纹中间,有根线突然从中间散开,那是不好的迹象”我笑着说:“其实那证明你感情线太乱”
那天晚上我们回来很晚,从停车场朝家里走的时候,她就提出和我玩“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就把对方背回家里,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拿下,然后她就会改变赛制:“不行,三局两胜。”又输了“不行,五局三胜”但最后还是由我背她回家。
我急急穿越那道长长的白杨林,听得见脚步在身后沙沙作响就像雨点落下,她不知什么时候已在我背上睡着了,回到家里也坚决不下来,两腿紧紧缠住我,迷迷糊糊说:“别放下我,当我的床”那一刻我觉得温暖而滑稽,我觉得我就是她未曾见过面的爸爸。
北京秋天,阳光洗练,她时时住在我那里,时时经过楼后那两排高大生动的白杨,看每一棵白杨树都发出碎碎金黄,我们数树,打赌,翻着跟头,大呼小叫“我是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