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野在家连续呆了三天。当然并不是足不出户。这三天里,曾经出门与编辑碰头、采访、参加朋友的出版纪念会。
每次出门,风野都把去的地方和回来的时间事先告诉妻子,而且基本上按点回家。也就是说,风野的行动限定在妻子了解的时间、空间内。
所以,妻子的心情也渐渐好了些。头一天,妻子几乎没对风野说过一句话。第二天,两个人变得有问有答。到了第三天,风野写作时,妻子主动端上咖啡。
敏感地察觉到父母关系改善的孩子们,晚饭时有说有笑,一家四口围坐在饭桌边。这就是所谓家庭和睦、团圆。
但是,风野在这幸福漩涡中,隐约感到还有些缺憾。
真就这么过下去吗?每天耳朵里听到的都是什么邻居老太太如何了、学校里的同学如何了,陷入这种缺少刺激、缺少紧张的悠闲气氛中还能写出优秀的文章吗?家庭中的和睦与闲适的确是安心工作的基础。但是,一旦沉湎于其中就很难自拔了。
在同学会上,有些男同学说:“我的家人都身体不错,这就挺好”、“健康比什么都重要”还有的同学只是谈论郊游、打网球。这些人看上去似乎都很满足,但他们真的感到幸福吗?热衷工作的男人是不会总把健康、家庭挂在嘴边的,谈到这些话也是三言两语。更多的是谈以后的工作打算及未来。如果把家庭、健康看得至高无上,就不配做事业心强的男人,就意味着胸无大志。
凤野不想成为那样的男人,不想以合家欢为骄傲。
但是,风野确实无疑地处在这种合家欢之中。看到家人高兴了,自己却郁郁寡欢。这可能让人费解,但现实生活中确有这种人。
或许,这种性格与风野从事的自由职业有一定的关系。
上班族的职员只要循规蹈矩就能过得去。而自由职业者只有时时激励、鞭策自己才能前进。止步不前就等于走下坡路,没有人会过来伸手拉你一把的。
工作能否做好,完全在自己。如果沉溺于家庭稳定,就会产生被别人甩在后边的不安感。孩子们的成长固然重要,但是,更加紧迫的问题是自己事业上的发展。可能有人会认为,风野的工作能让人充分发挥个性。但是换个角度看,这也造成精神的高度紧张。
总之,在家庭合欢的气氛中,风野内心却感到不安。
这种不安的感觉,不仅仅是出于对工作的焦虑,更是由于对-子难割难舍的感情。
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呆一天、两天还行,到第三天思念之情已按捺不住。
半个多月了,-子没有打来过电话。似乎往风野家打电话就表示向风野的妻子认输。
风野知道-子不会来电话的,但是又常常盯住电话期望突然听到她的声音。
风野恨自己没耐性,是个贱骨头。可是,想见到-子的心情却更加迫切。
现在她干什么呢?忽然间,全没了自己的音讯,她一定觉得奇怪。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
到第四天的下午,风野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往-子的公司打了个电话。得知-子没有外出,每天正常上班,这才放心,决定再忍一天。
但是,对于风野来说,四天已是极限了。到了第五天,在去工作间的路上,风野给-子的公寓打了个电话。
每次去-子公寓之前,风野都先打个电话。免得-子不在,白跑一趟下北泽。或者-子那里有客人不方便。
平常,-子下班都是直接回家,但今天是星期六,会不会与朋友去逛街了?为了保险起见,风野还是先拨通了电话。拎子立刻接了电话。
“是我。”
“哎呀,很久没见了。”-
子的声音意外的亲切。
“你好吗?”
“挺好。你呢?”
“还那样,就是忙了些。”
“是吗,你辛苦了。”-
子的口气有些做作,好像在对陌生人说话。
“是有客人吗?”
“是的,过一会儿你再来电话吧。”
“哎,哎,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那个我现在顾不上。”
“是谁来了?”
“你别担心了,再见。”-
子说完就撂下了话筒。
就算是有客人,再多说一两句的时间总该有的。听她的口气,就差没说出来“讨厌”了。
风野想,-子生气恐怕就是因为这几天自己没理她。可是,自己在心里却时刻想着她啊。要不是极力克制着,早就打电话了。昨天还给-子公司去过电话,不巧她出去办事了。怎么-子就不领情呢。
“我得去看看。”
风野朝小田急线车站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来。
万一来的是-子的男朋友呢?-
子很少把朋友带回家。可是刚才说话的语气那么做作,而且现在是星期六晚上。莫非客人就是那个叫北野什么的小伙子?
没错,当时听到话筒那边有音乐声,像是开着录音机。似乎屋里不像来了许多人那样嘈杂,好像只有两个人在静静地听音乐。
风野又转身走向公用电话。
已是晚上八点多了,到处都是漫步在周未之夜的人,青年男女居多,还有全家老幼齐出动的,间或还能看见老夫少妻模样的几对情侣。风野穿过人流回到刚才的电话边。
风野犹豫着是否再打电话落实一下。但是,一来-子可能不会说实话,二来凭-子的性格也可能会不加掩饰地故意说一句:“就是我的男朋友。”所以,风野想问又不敢问。
但是,不问清楚了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又心有不甘。风野定了定神,拨动号盘。
振铃连续响到第三声,风野估计该有人接了,但是等到响第六声还是没人接。
响第十声时,风野挂断了电话。然后,再次拨号。
号码不会有错。风野这次一下一下地拨动号盘,还是没人接。
怎么回事?风野顿生疑团。这时在外面等候打电话的人已经不耐烦,把脸贴在电话亭的玻璃上往里看。
风野退出电话亭,把电话让给了外面的人。
刚才还在呢。怪事!
是出门了?但是刚才-子接电话时并没有外出的意思。这就是说,他们可能在接吻
想到这儿,风野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小田急线车站,买了票,进了站台,跳上快车。
从新宿去下北泽,快车两站就到。风野在车上一直站着,眼看着车窗,脑袋里想着-子和那个小伙子。
如果他们接吻了,我绝不罢休。
“也太放肆了!那是我的女人!”听我这么一喊,那小年轻非吓跑不可。
随便你-子找什么藉口,我这儿拿着钥匙呢,还能不让我进屋不成?
说起来,这房子还是用风野的钱租下的,所以,应当说这房子为两人共有。把别的男人带进去也太厚颜无耻了。那小子脸皮也够厚的,不能因为他年轻就放过他。
风野觉得浑身发热,血往上涌。
下车后,随着一步一步地接近-子的公寓,风野又产生了新的担心。
那小子真在屋里的话,该怎么办?在电车里想的是厉声斥责他一顿。这样做会不会显得自己没有涵养?
另外,那小子被自己斥责后会老老实实地退出去吗?他要是来个不讲理问:“你是干什么的?”该怎么对付?-
子会不会对自己喊叫“你给我出去”呢?真是这样的话,风野的脸就丢尽了。这么一把年纪了,真叫人家轰出来,实在太难堪了。
风野既不想丢人现眼,也不想就这么受窝囊气。
走着走着,已经看见-子的公寓。楼是白色的,在夜晚格外醒目。风野来到公寓入口处的左侧,停下来仰头观察-子的房间。
亮着灯,但是拉着窗帘。屋里肯定有人。那么,刚才没人接电话又意味着什么呢?
风野屏住气息继续向上看,这时,好像有人要从公寓出来,于是风野赶快走开了。
出来的是个身穿外套三十来岁的男子。风野把他让过去后,钻进公寓前的公用电话亭。
风野还是没有直接闯进屋去的勇气,他先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让呼吸平稳后才开始拨打电话。
“哎呀,你在哪儿?”
“就在公寓前面。你有客人,我不敢打扰。”
风野话中带刺-子却声音朗朗:
“我早就回来了。”
“那我就上去啊。”
准是刚才出去的那个男子?风野出了电话亭就回头张望,却已经不见那人踪影。
进了屋,只见-子坐在沙发上听唱片。右手端着倒上了白兰地的酒杯。桌上放着两只咖啡杯子。
“好听吧?听过吗?”
旋律舒缓,歌词是英文,风野听不懂。
“你跟那个男的一起听的这张唱片吗?”
“没有,我们只是谈话。”
“你真行啊,敢带男人进屋。”
风野一直站着,目光扫视着屋内的一切。
“人家特意送我回来,不过是请他喝了杯咖啡。”
“就是那个北野吧?刚才跟他走了个碰头。”
“不是的,他走了一会儿了。”
“我给你打电话时,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
“你没接电话。可是在那之前你却接了。”
“噢,大概正好是我送他出去的时候。”
“嗬,还特地送到外边了吗?”
看着风野气哼哼地取出酒杯自己倒上白兰地,-子笑盈盈地问:
“吃醋了吗?”
“那种男人不值得我吃醋。”
“那你何必又问呢?”
风野放下酒杯,一把抓住-子的手腕。
男女之间发生矛盾时,总是情绪亢奋者输,能保持冷静、泰然处之者胜。风野深诸此理,却控制不住自己。风野为用力过猛,把-子拽得向前趔趄了一下。
风野本意只是要拉住-子,所以、当-子的脸一下凑到跟前,倒不由得愣了一下,紧接着顺势搂住-子,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你干吗呀?”-
子挣脱开风野的手想撑起身子。风野却将错就错,重重地压在-子身上,左手按着她的肩,腾出右手去解-子衬衫的扣子。
“放开我!”-
子扭动着上身,风野并不理会,猛地一下把衬衣扣都撕扯掉了。
“你放手!”-
子高声尖叫。当风野的手伸到裙边时,-子用留着长指甲的手在风野脸上乱抓。
“痛”
乘着风野护痛的瞬间,-子爬了起来。风野立刻再次从后面把-子扑倒-
子脚踹到桌子的一端,上面花瓶掉了下来。白色和黄色的菊花瓣散落在-子腰部,袜子也被水打湿了。
“讨厌!”-
子又一次叫了起来,风野这才把伸出的手缩了回来,在这狭小的公寓房间里折腾,左邻右舍都能听见。
风野喘着粗气站起来后,-子也慌忙爬了起来。
“今天你是怎么了?”
风野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追问年轻男子的事时,被-子反问“那你又何必问”的瞬间,恼火至极,才上前抓住-子手腕。静下心来一想,自己就为这点事冲动,简直像个小年轻。
“真是个笨蛋。”-
子一边说着,一边脱下了湿袜子,开始把散落在地上的花瓣归拢到一起。
“都撕破了!”-
子用手掩了掩掉光了扣子的衬衫,拿起抹布擦拭起被水打湿的地板。
风野在沙发里坐下,喝了一口杯中的白兰地。
“喂,生气了吗?”
“没什么”
虽然-子的语气冷淡,但也不是十分生气。
风野端着酒杯离开沙发,从背后把嘴向-子的脖子凑了过去。这种举动无异于是宣告投降。但是死要面子又有什么用。
“我想你了。”
风野的嘴刚要吻到-子的耳朵,-子轻巧地闪过,拿起花瓶向水槽走去。
“你不想我吗?”
“你真是个怪人!”
“为什么?”
“突然闯进来,大闹一场后,立刻又说什么想我”
“那我也是没办法啊。”
“就顾自作主张!”
既然已把“想你”说出口,这时最好的做法就是低姿态博取-子的欢心。
“哎,我说,可以吧?”
“什么呀?”-
子朝衣柜走去,好像要找件衣服替下揪掉扣子的衬衫。风野追在后边继续央求。
“我想要你。”
“求求你了!”-
子找出一件新毛衣,叹了口气。
“真拿你没办法。”
“我可说的是心里话。”
“你先睡,我这就过去。”
风野顺从地进了卧室,脱得只剩下内衣后钻进被子。
两个人基本上和好了,可风野也够低声下气的。但是,因此却似乎能够换得对-子拥抱。
是啊,四天音讯断绝,然后又突然出现大发醋劲,其代价也只能是认了-子好像还没有与年轻男人不轨的心思,能落实这一点或许就该满意。
这次还是一样,风野拥抱着-子,看到她得到满足而放心-子也是在拥抱、满足之后,又恢复了原来活泼可爱的样子。
“你也够冒失的了!”-
子和颜悦色地笑道。
“可你没接电话,弄得我以为你在与那男的接吻。”
“这房子你也有钥匙,我能笨到那样吗?”
“不过,头脑发昏时会干出傻事也说不定。”
“真想做的话,也得换个你不知道的地方啊。”
“说出真心话了吧?”
风野一把攥住-子的乳房,-子扭动一下身子。
“你对我也够痴迷的啊!”“没那事儿”
否定归否定,痴迷却是事实。
“难道你不也是一样吗?”
“我才不像你呢!”
“那你干吗赤条条地挨着我?”
“是你说的想要我呀!”
“再怎么说要,如果是你不喜欢的男人,你也不干吧?”
“这个嘛”
“明摆着嘛。现在要是年轻男人要你,你会干吗?”
“让我想想看。”
“好哇”
风野一口叼住-子的乳头,-子小声地呻吟起来。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快放开”-
子拨开风野的头,穿上睡衣去接电话。
十一点钟已过,会是谁的电话呢?风野仰面静听。
“喂,喂,哪位啊?”-
子连续问了三遍之后,挂断电话,沉着脸走回来。
“不对劲啊,又是什么都不说。”
“你接的时候对方就挂断了吗?”
“没有,是通的。”-
子默默地站着,陷入沉思。
“别想它了,快来睡吧。”-
子脱了睡衣,钻进被窝,但是还没有平静下来。
“会是谁呢?”
“一般的骚扰电话呗。”
“这些天都没事的。看来,还是知道底细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上次也是你在这儿的时候来的电话。”-
子上次就坚持认为是风野妻子打的,现在好像还这么看。
“是要证实你是否在这里。”
“真那样的话,何必不直接问问?”
“不,对方想把我搞成神经质。”
“怎么可能”
风野苦笑着摇摇头。三次在这里就三次来电话,是让人难受。
“你跟你家里说过今天到我这里来吗?”
“我怎么能说这个?”
“对方是凭直觉知道的。”
“快别乱猜测了。”
费挺大劲刚亲热起来,现在又无功而返了。
“睡吧”
风野往两个人身上拉被子,-子却一字一顿地说:“你,回你家去。我,已经够了。我不想因为你在这里留宿,招致你妻子的怨恨。”
“我说过了,不过是一般的骚扰电话,别搁在心里吧。”
“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有证据吗?”
风野的话有些刺耳,-子再次披上睡衣出了卧室。
“你又怎么了?”
“心里乱,睡不着。”
风野只得一个人躺着。旁边屋里的-子突然说话了。
“求求你快回去吧。”
“不,不回去。”-
子让回去就回去的话,等于承认了那个电话的嫌疑犯就是自己的妻子。风野用被子蒙住头,背对着客厅开始装睡。
“我想让你回去。”-子又说了一遍。
以前碰到这种情况,风野会寸步不让地争吵一番之后离开公寓,一个人去酒馆喝上两盅,散散心。近来却很少那么急躁了。是磨练出来了?还是上了点年纪了?
风野知道,-子即使歇斯底里发作,总归会平静下来,所以也有耐心等待。
可以说,这是屡经磨练,自然而然的心得。
不出风野所料,-子喝了点白兰地,吸了支烟,过了一会儿,好像气消了些,又进了卧室。
风野故作不知,依然以背相向-子却抱起枕头、毛毯,到旁边屋的沙发里躺下了。
风野依旧没有睁眼,迷迷糊糊地将睡着之际,又听见电话铃响了。
夜深人静时,铃声显得格外刺耳,风野赶忙看了一眼枕边的钟表,时间是一点。
透过拉门的缝隙,看到-子拿着话筒,眼睛盯着天花板。
“怎么样?”
“又断了。”
“怪事!”
“这么下去的话,我非得神经衰弱不可。”
“要不,换个号码吧。卖了这个号码,再买个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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