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沈万三本人如今就在扬州,以身为质,沈家与淮扬大总管府之间的关系,也极其密切,眼下从外边输入到淮扬的粮食,有六成以上,是沈家从占城一带运來的,所以以陈基为首的众参谋们,已经本能地将沈家放在了荣辱与共的伙伴位置上,谁曾经想到过,沈家在全力与淮扬大总管府交好的同时,还脚踏着这么多条船。
此时此刻,朱重九心中,也是惊雷阵阵,如果方国珍协助董抟霄攻打扬州的事情,也受到了沈家的暗中支持的话,那淮扬军所要面临的危险,无疑就增大了几十倍,稍有不慎,甚至就会落到全军覆沒的下场。
但是很快,他就强迫自己重新镇定了下來,至少在耶律昭面前,依旧显得泰然自若,“沈万三家大业大,他给自己多预备几条后路,不足为怪,至少,沈家到目前为止,沒有做过对我淮安军任何不利的事情,至于方国珍,虽然与沈万三有八拜之交,但他是他,沈万三是万三,岂可混为一谈,。”
“大总管说得极是。”耶律昭等得就是这句话,立刻冲着朱重九长揖及地,“沈家是沈家沒做过任何对不起淮安军的事情,我耶律家,又何曾伤害过淮安军分毫,威胁同在十几年后,大总管何必厚此薄彼。”
“那不一样。”陈基红着脸站起來,大声反驳,“沈家经营得是南洋,而沈家上下,也全都是炎黄子孙。”
“耶律家经营的是塞外,耶律家乃汉高祖嫡系血裔,我整个大契丹,起源于鲜卑别部,亦是正宗的有熊氏之后。”耶律昭仰起头來,毫不客气地与陈基对视,“陈大人学富五车,应该知道草民所言绝非杜撰。”
“你,你,你”明知道对方在胡搅蛮缠,陈基却找不到任何言语來反驳。
大辽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姓刘,无论真伪,都早已记录于史册,而契丹族,乃为鲜卑的一个分支,在《晋书》上,就已经明确记载,鲜卑都督的慕容廆,“昌黎棘城鲜卑人也,其先有熊氏之苗裔,世居北夷,号曰东胡”,从官方之口,承认了其黄帝后人的身份。
“好了,敬初,你先坐下,咱们在谈生意,沒必要争论这些无关的事情,.”朱重九非常无奈地笑了笑,示意陈基稍安勿躁。
“是,微臣遵命。”陈基咬了咬牙,红着脸坐在了一旁,手臂和身体都微微颤抖。
“呵呵”朱重九笑了笑,轻轻摇头,“耶律掌柜说得在理,火炮既然已经对外开卖了,卖给谁不一样啊,不过,光有牛羊可不行,我淮扬气候潮湿,北方的牛过來就烂蹄子,根本下不了地,草也不行,你运來的绵羊,蒙古牧人都无法养得活,朱某更沒那个本事,你想买火炮的话,得再拿出些值得交换的东西來。”
他麾下这几个参谋,学问和本事都不差,却全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以己之短,对他人之长,当然被打得节节败退,而他自己,上辈子却经历过的商业社会洗礼,这辈子又卖了十几年的猪肉,早已百炼成钢。
果然,几句讨价还价的话一出,耶律昭再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按照他的预想,火炮乃镇国之器,淮安军无论如何,都要多拿捏一番,逼自己像前两个回合那样,做出极大让步,才肯答应交易,谁料朱重九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很干脆地把交易着落到价格上。
不过能讨价还价,总比沒得谈强,稍稍稳了稳心神,耶律昭试探着回应,“大总管不愿意要牛羊,草民可以学着沈家那样,从北方为大总管运送粮食!”
“可以倒是可以。”一回到自己擅长的方面,朱重九两只眼睛里就又开始放出咄咄的精光,“不过,我们淮人喜欢吃稻米,粟与麦,根本卖不上什么价钱。”
“无妨,粟与麦在淮安什么价钱,就按市价折算便是。”只要能得到火炮,耶律昭根本不在乎售价,况且淮扬那边粮食向來紧俏,粟与麦售价再低,价钱也超过了北方产地两倍,怎么算他都不会赔本儿。
“那就按照市面上的价格交易便是,你运粟和麦子來,我让淮扬商号用火炮交割,來一船走一船,现货现结。”朱重九笑了笑,飞快地答应。
“四斤炮的价格,与给红巾诸侯的售价相等。”耶律昭也是老商人了,全身戒备之下,头脑转得一点儿都不比朱重九慢,“六斤炮的价格,不高于沈家,是沈家装在船上的那种,可打到七八百步外,却只有区区一千多斤重的火炮,不是朝廷那边,动辄上万斤重的。”
“耶律掌柜真是一手好算盘。”朱重九丝毫不觉得对方的有什么冒犯之处,笑着回应,“四斤炮价格,你得自己跟商号去谈,谈到多少是多少,朱某这边只管准不准你们双方交易,却不管具体价格。”
“大总管卖给外边,是一千贯一门,卖给芝麻李和赵君用的,才四五百贯!”耶律昭深吸一口气,继续低声还价。
“芝麻李是我淮安军的恩人,赵君用是我淮安军的盟友。”朱重九笑了笑,非常耐心地补充,“所以,双方之间有优惠价格,而你耶律家,却要一点点慢慢來,只能先从普通客户开始,等彼此都熟悉了,有了信任,才能被视为熟客,而盟友资格,则还要等双方并肩作战之后。”
“这”耶律昭被憋得好生难受,即便是商贩之间,也素來有生客、熟客和老客之分,按等级享受不同的待遇,对方完全依照规则來,他根本沒理由反驳。
“除了粮食之外,你还可以拿其他东西來换,皮革、人参、鹿茸,甚至黄金、白银和战马,如果实在手头紧,派些弓马娴熟的武士來替朱某效力也行,朱某按每月每人五贯的标准给他们发饷,至于他们的军饷留着自己花,还是贡献给族里,朱某这边不加干涉。”朱重九笑呵呵地追加了一句,漫不经心。
章溢、陈基和冯国用等人听了,立刻将头低下去,两眼放光,太阴险了,追随自家主公这么久,还沒见他待人如此阴险过,每月五贯的价格,还沒淮安军中一个小伙长高,却雇來一群合格骑术教头,再加上先前换來的战马,淮安军还何愁训练不出來一支强大的骑兵。
而明明已经到了手的军饷,却要被强行收走一部分上缴族里,那些契丹武士心里岂能沒有疙瘩,用不了多久,他们对耶律氏的忠诚就会被消磨殆尽,届时,淮安军只要勾勾手指头,就不愁他们不争先恐后地留下來。
身为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此时此刻,耶律昭亦敏锐地感觉出朱重九话语背后必定藏着圈套,但是,以他的经验和阅历,却根本猜不出具体的圈套是哪个,皱着眉毛苦想了半天,才轻轻点头,“好,那就按照大总管说得來,我耶律氏,拿任何淮安军看得上的东西交换火炮。”
“是四斤炮,不是六斤炮。”朱重九迅速收起笑容,郑重强调,“当初沈家为了从朱某这里购买六斤炮,除了等价交换之外,还送了三十万石粮食以表达诚意,朱某不能厚此薄彼,让你耶律家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获得六斤炮的购买权。”
“嗯。”耶律昭又被憋得一口气沒喘匀,差点当场晕倒。
再看陈基等人,一个个将头垂到胸口,眼观鼻,鼻观心,绝对不敢流露出任何表情,。
见过会做生意的,沒见过如此会做生意的,按对自己一方最有利的价格卖了货物不算,还要把交易权单独拿出來,重新卖上一次,这朱大总管,如果早生些年,陶朱公都得甘拜下风。
“在商言商,你都说过了,六斤炮是我淮扬的独门生意,别人仿造都仿造不出來。”朱重九却丝毫沒有该惭愧的自觉,笑了笑,非常市侩地补充,“独门生意,自然就有独门生意的做法,况且朱某自己的船队,至今还沒能将六斤炮装配全呢,拼着自己不要,也先拿出來满足你耶律家,足见待你耶律家之重视,你耶律家,当然得多拿出一些诚意來回报才行。”
话音落下,陈基等人将头垂得更低,唯恐一个按奈不住,就跳起來占到对手那边。
然而,耶律昭被逼到了墙角处,却彻底豁了出去,“情报,草民拿不出更多的钱财,但是草民手里,却有益王那边兵力部署的详细情报,从黄河北岸一直到大都,沿着运河两岸的兵力部署,草民也能探听得清清楚楚,只要大总管肯答应交易重炮,草民有一计,可令益王全军覆沒。”
注1:泉州蒲家,乃大食移民之后,在1250年,蒲寿庚任提举泉州舶司,随即在泉州肆意安插大食人,把持了整个市舶司,1276年,南宋少帝逃向泉州,蒲寿庚挟持当地官员,闭门不纳,随即杀光了泉州城中支持南宋的士绅,以及所有姓赵的人,以向蒙元表达忠心,忽必烈任命蒲寿庚为福建行省中书左丞,终元代一朝,蒲寿庚家族掌控海上贸易,独霸市舶,朱元璋建立明朝后,下令将蒲氏族人全部流放,为娼为奴,永远不得登仕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