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平玉这两年运气一直不错。羊大发展,已是一大群。别人从生产队分到同样的羊,这几年顶多繁衍到十来只,而孙平玉的每年卖了供孙天俦读书的不算,如今仍有二十多只。牛也是这样。合作社分组时,黑梁子沟南面、北面各一组。北面一组是孙家和王家等。后孙家单列出来,孙江成家、孙江荣家、孙江华家、孙平玉家、孙平文家,自成一小组。孙江华任组长。小组共三条牛,一条大牯子、一条老母牛和一条小牯子。后承包到户,三条牛配成价钱,大牯子五百六十、老母牛四百、小牯子四百二十。孙江成得了小牯子,孙江荣父子得了大牯子,孙江华与孙平玉得了老母牛。因孙平玉家人多,孙江荣父子补孙平玉八十元,孙江成补孙平玉三十元。那母牛之所以价比两条牯子小,是因这母牛年轻时,脾气暴烈,不服驯导,犁地时拼命往前挣,尾巴结在耕索上,把尾巴挣断了。从三岁到如今十八九岁,一直不生子,生产队一直将其当牯子看待。到今年纪已大,所以公议批四百元。
孙江华、孙平玉两家分到这牛后,共同喂养共同犁。年年发情送去配,仍一直不生子。轮到孙平玉喂时,孙平玉喂得仔细。而孙江华不娴农务,平时生产都是潦潦草草,胡乱种完就躺着晒太阳。喂牛就更不仔细。这年冬天牛在梁子上打野回来,在孙江华家喂了一月,孙平玉总未见孙江华将牛放出圈来。孙江华平时懒,不割饲草。如今没有饲草,那牛只好挨饿。孙平玉成天哀怜那牛:“草也没有,肯定关在圈里天天饿啊!”陈福英说:“你少管闲事!牛也是他的。他要让它饿你有什么办法?”孙平玉遇上孙江华,说:“大爸,万一你饲草不够,来我这里抱点去喂。”孙平玉出饲草帮孙江华喂,孙江华本应好好喂一下。但孙江华嫌抱草也麻烦,总说:“我有的。我有的。”那牛天天饿肚子。
下一个月,牛轮到孙平玉喂。孙平玉去孙江华家赶牛。圈门关的严严实实。孙江华刚取了两块圈门,才露进去一点光,牛就在里边跳跃不已,欲要纵出来。孙江华怕牛闯出伤了自己,叫孙平玉:“你拿块圈门枋枋吓着它。”孙平玉拿了圈门枋枋,不断在牛眼睛前晃,吓住牛。孙江华才敢边骂“你看这个死牛!你看这个死牛”边战战兢兢启圈门枋枋。启到一半,牛越发跳的急。孙平玉手中的枋枋不断打在牛头上,但总打不住,见牛是要出来了,孙平玉喊:“大爸快让开!打不住了。”孙江华忙丢了圈门枋枋要躲,牛已一跃而出,孙江华跌倒,牛从其身上跃过,向山上飞奔而去。二人大急,拼命追赶。追到水边,见牛正伏头畅饮。一池水饮光了,又饮一池;又一池完了,又是一池。二人久等,牛总不抬头。孙江华打牛,牛总不动。孙平玉见牛连饮光六池水,恐怕有两百来斤水了,生怕牛被水胀死,忙上去帮着打。但无论怎么打,牛就是把嘴伸在水里不抬起来。孙平玉见牛瘦得皮包骨,又饥渴如此,大为不满,问:“大爸,几天没喂水了?”孙江华面有愧色,说:“认不得那两个死娃娃的。前天我叫他们放牛喂水,可能就没喂了。”孙平玉说:“看这样子哪里是前天没喂!怕是七八天十天没喂了。”见牛总不抬头,孙平玉说:“再不赶开,要吃水胀死!快赶!”一阵树枝乱打,牛才被迫离开水池。牛赶到孙平玉家后,孙平玉怕牛饿久了吃多出事,每天少许添草,向陈福英说:“这家人太无聊了!像什么以农业为食的?经育牲口竟经育到这种地步!”
一日,孙江华跑来,说:“平玉,我不想喂这牛了。年纪太大了,又不会带儿。它这牙口,都要磨到牙花子上了。你划算划算:如果你想喂,并给你算了。”孙平玉想一并成,自己就得出钱,但哪里拿得出钱来,说:“大爸,还是我们两叔侄一起喂!”孙江华说:“我是真的不想喂了!这牛老了,卖是没人要的。要说杀它卖肉,也不值几文钱!你要就并给你!”孙平玉想想,两家合喂,这牛也可怜。干脆自己喂。于是给了孙江华一百五十元,把牛并了过来。
没想这老母牛并过来一年,被孙平玉家喂胖了,竟产一小母牛。第二年,又产一小母牛。孙平玉才省悟过来:“说这老母牛不会带儿,假的。看来是从合作社上,就没有人好好经育牲口。”也是孙平玉该发迹了。他从未喂过马,这年夏家一匹瞎眼老骒马要卖,只要九十元。孙平玉去买,夏家说:“侄儿子,你先想好,不要后悔。这马老得不能再老了,而且从来不会带儿。我是想一分钱不要,把它当个废物丢掉了。你后悔就算了!我们是叔侄,早不见晚见,为一匹瞎马整气了不好。”孙平玉说:“不后悔。”买了过来。全村人都笑孙平玉太蠢。陈明贺来,扳着马嘴看看,笑说:“孙平玉啊!即使夏家送我,我也不要。你还给他九十元钱!我把马拉去还夏家,喊他还你的九十元钱!”孙平玉说:“做成了的生意,反悔不好。算了。”陈福英说:“买也买来了。吃亏便宜,得个教训。九十元钱,就当丢了。”陈明贺说:“夏家老者跟我关系好得很!那天我遇上他,我说:‘你咋用那种老瞎马蒙孙平玉?’他说:‘我三番五次问他后不后悔,他说不后悔,才卖给他的。你老哥这样说我,我就不好意思了。你把马拉来还我,我把钱退他。’他既然这么说了,我才说退的。他不说也就算了。他既然说了,我还是去退。他跟我关系好,退了根本不会说哪样!”孙平玉、陈福英坚持说算了。陈福全、陈福达、陈福宽都买的大马大骡,陈福宽有匹骡子,买成一千七百元,一驮要驮六百斤。陈家弟兄的马在全村出名。三人来见孙平玉的瞎骒马,哈哈大笑。没料这马买来才半年,竟生了匹小骒马。夏家惊奇不已,跑来看了,说:“怪事了!怪事了!是侄儿子该发了。”每天出工,牛欢马叫。夏家祝贺孙平玉:“侄儿子,母牛生母牛,三年九条牛;骒马生骒马,三年九匹马。你这家是发定了。”孙平玉忙说:“感谢大爸的金口玉牙。”
家在发了,牲口也多了。孙平玉才有了点积蓄,在旁边打了屋基,起了间牲口圈,结束了人畜同一间房的历史。他还不满足,又买了好几头小猪来喂着。
孙富华已到六岁,但孙平玉鉴于以前急功近利,六岁就送孙富民去读书,却不但未悟过来,且人小了受人欺负,倒怕读书,因是一直未送孙富华去学校。就叫孙富华:“你赶快扯猪草,喂了猪儿胖胖的。过年宰了时,猪尾巴就给你吃。”孙富华于是背个小背箩,每天扯两背猪草。但猪喂大,未等到冬天,孙平玉已将猪赶去卖了,孙富华见卖猪,自己不得吃猪尾巴,好不惆怅。陈福英于是说:“富华,还是要好好地扯猪草。虽然那条卖了,你看这条还在的,这条的猪尾巴还该你吃。”但不久,又卖这条了,孙富华又是一番惆怅。陈福英又哄。哄来哄去孙富华不信了,但每天仍很勤奋,完成两箩猪草。
孙富民书读不走,回家放羊。只有孙江成和陈明贺说好。孙江成和孙平元家的羊,是孙江成幼女孙平会放。孙平会比孙天俦小两岁。去读了两年书,读不走,就辍学回家。按说孙江成和孙平元家的羊,也只十来只,完全可连带将孙平玉家的放着。但孙平会历来见父母不理孙平玉家,也就和孙平玉处不来,不给孙平玉家放。孙平玉家的羊先由陈福九放。陈福九去读书,就由孙富民回来放。孙江成说:“富民读不走,就是回来放羊好。世上的人,能成才的有几个?一家人,几代人出得起一个狠人,就是了不得的事了。”孙平玉明知他是怕自己请孙平会放羊,才说这样的话,心中也气。想孙平会多放几只,少放几只,生什么关系。即使孙平会不帮孙平玉家放,孙江成本可以压孙平会放,但孙江成不压。孙平玉也说:“穷得新鲜,饿得硬气。你不帮我放,我的羊就会饿死?”才叫孙富民回来放。陈明贺则是本身不知读书作用,出于老观念,说:“孙平玉,你要留个把在家。个个都出去工作,以后你老了怎么办?要口水喝都要不到!万人都说富贵以后是工作单位上的人,要走远掉。富华也聪明,性格脾气跟富贵一样,恐怕也要出去。你不留富民在农业上,以后你怎么办?”孙平玉知陈明贺是出自本心,只是听,不反感。而知孙江成口是心非,听了就反感。
别人的看法就不如此。陈明安说:“孙平玉,你是在给自己找气来淘啊!你要供书,就个个儿子都供。不供呢,就一个都不供。以后就都没说的。不然以后你有这样说场,我有那样说场,要把你耳朵都吵大掉。你现在供的供成大学生,培的培养成羊司令官,以后有说场得很啊!书读不成器的找你算账,你算得清?我们是过来人,见多识广了,自己也把气淘够淘足了。你还没尝过这种滋味,给你提醒一下!”孙平玉恍然大悟,忙回家催富民去读,富民总不去。
假期中,天俦便跟着父亲到山上找柴。这时法喇河山破败,山上越发光了。找柴需到大红山东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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