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法喇事故不断。先是吴耀邦打了吴光兆。吴耀邦当兵回来,刚好其兄吴耀庆调在荞麦山区政府来,就在吴退伍时想了办法,搞成乡政府的临时民警。吴光兆与吴光耀家,在老祖辈是亲两弟兄,如今分支下来,越隔越远。吴光耀家历来是长房。吴家开初到法喇时,惟有一本家谱。当初吴家老祖人们只想弟兄和好,家谱放在哪家都行,也未多加传抄。没想老的一死,小的渐渐疏远,有的又起矛盾,均出乎老祖人们的意料。家谱就成为收藏者的专利了,别的无法染指了。如今家谱落在吴严重老者手中。老者是全严字辈中最小的一个,所以还在世,已是吴家光字辈以上惟一一位存在的老人了。吴严重的长孙吴明凯,现才十三岁。而吴光耀的孙子都要进小学了。吴家都知家谱一直由吴严重老人保管,家谱在吴严重手里,来要了抄时,吴严重就说多年前就被火烧了,一句话推个干净。从吴光耀的父亲时,就为家谱着急。一直想办法,千方百计使了,吴严重就是不上当。文革中,吴光耀想机会来了,仗着自己家人多势众,硬是把吴严重诬告成了投机倒把分子,进行抄家。吴光耀尚恐别人去不中用,自己亲自去跟着抄,但家谱就是抄不到。历次运动,他都把吴严重列为第一攻击对象,不把家谱威胁出来心不死。但都没有达到目的。吴光耀见老办法不行,就改了方式。一次吴光耀哄当时十六岁的吴明凯,说吴明凯要是把家谱偷给他,他出十元钱,并先付了五元。吴明凯答应了。但家谱被吴严重用铁箱子锁着。吴明凯撬箱子,撬不动,去与吴光耀说,吴光耀就叫他把箱子扛出来。吴明凯人小,哪里扛得动箱子。吴光耀就叫孙子跟着去扛。刚扛出来,就被吴严重发现。吴明凯被吴严重狠狠收拾了一顿,连同其父吴光洪也挨吴严重打。以后家谱就被转移,吴明凯再也不知家谱在何处了。
吴家全族,原也不关心家谱。吴家的字辈,清代咸丰中转谱,定了二十字,到耀字,才是第五辈。吴光耀等仅凭父辈的记忆,知到第六辈的字辈,到第七辈就不知道。眼看到吴明献等的曾孙辈,就无法起名了。吴光耀焉能不着急。等吴严重家呢,等不得。吴严重的孙子都还要几年才结婚,吴光耀这一房如何等?吴光耀气急了,真想发动子孙们攻上吴严重的门去抢了。但谁知吴严重把家谱收在哪里?家谱不在家里,想抢也抢不到啊!
吴光兆之父,就是吴严重的亲大哥。吴光耀家认为,多年威吓不奏效,就是吴光兆在给吴严重谋划,叫吴严重不给。加上这一房人,只有吴光兆在单位上。吴光耀积年有恨,又想通过打吴光兆,吓吓吴严重,就叫吴耀邦瞅机会,收拾吴光兆。这日吴光兆从单位回家,刚好和吴耀邦坐同一辆班车。到法喇刚下了车,吴耀邦揪住吴光兆就打。吴光兆五十来岁了,哪里打得过才十七八岁又当过兵的吴耀邦?被吴耀邦打倒,骑了上去,左一耳光右一耳光,打的口鼻流血。有不明吴家这一大族内情的,劝吴耀邦:“孙子打爷爷,怎么行啊?快莫打了!”吴耀邦哪里肯听?直把吴光兆折磨了几个钟头,晕死过去。才被陈明星带几个儿子来抬回家。医了半个多月,吴光兆才能起床。
吴光兆的势力斗不过吴光耀,此事就这么罢了。吴光兆只能等以后他家的势力胜过吴光耀家,再图报复。
打了吴光兆,威慑了吴家全族,吴光耀就说重新修家谱,要吴严重将老的家谱交出来。吴严重就是不睬。吴光耀恨得咬牙。无可奈何,只得将所知祖人名号列出,到吴光耀的孙子辈,另行转谱,重拟字辈,吴严重家这一大房就到处吹,说吴光耀为子孙拟的字辈,有的重了吴家祖人的字辈。吴光耀一家听了,也无办法,到底重不重,重了哪些,根本不知。要用新拟的字辈呢,又怕真有重了祖人的。
吴家老祖人到法喇时,寻了一个大坟堂,连续四代人,都埋在那一坟堂里,共十六座坟。四代人以后的,因人口多了,才规定不准再入祖坟堂了。为怕后代们弄不清坟主,吴家先人就把每座坟的情况,都写在家谱上。家谱得不到,吴光耀等根本不知坟的情况。只有吴严重家这一房根据谱书,弄得清哪座坟是那个祖人的。逢年过节,吴光耀带了子孙,到坟堂给祖人拜年,弄不明白,只好乱拜一气。吴严重这一房又吹吴光耀拜错了祖先,把香纸都烧在吴严重家这一房的祖人坟上来了。是否拜错,吴光耀家也无法知道。吴光耀后来火了,就不到坟山为祖人拜年了。但想想又不对劲,明知祖人是在那个坟堂里,不去拜不好。要去拜呢,坟又多,分不清楚。吴光耀家称霸法喇,对祖先的坟及后代的字辈,却无法得知,一生的难过,可想而知。吴光耀气得给子孙立规矩:以后再不能几辈人埋在同一坟堂了,免得又你说我拜错了,我说你拜错了。
孙江华多年就说:“老的不摆谱,小的失了谱。我们这一家,我们这一辈老了,小的呢,没有一个能管管家务事的。年轻人也渐渐不信话了。得开全族大会,选个族长出来,严加管理。”众人谁不知这一家人口是心非,陈福英、魏太芬等都说:“那就选他了嘛!”到期在孙江华家召开全族大会,惟孙江成、孙平元、孙平刚不到会。孙江才如何不想当族长,但无人选他。最终选了孙江华。孙江华就说:“我们这家以后要加强团结,扭着一股绳,连外人都说我们家不团结,说到家族不团结,就拿我们孙家来作比方,说‘不要像孙家那样’。”于是众人都说要团结,但会一散,各行其是,谁管得了谁?
刚选了族长,大桥的孙江国就跑来法喇求助了,共是二事:一是孙江国前妻死后,讨了个后妻。这后妻从前夫那里怀了个儿子来,今已二十岁。前几天打了孙江国一顿。大桥那里家族弱,又都像法喇的一样,各有矛盾,谁耐烦管他的事情。如今这儿子更甚,要孙江国滚,把房屋田产让他。孙江国想到乌蒙去搬家族,但乌蒙那里已不把他当什么家族了。只得跑到法喇来求援。二是说大桥的祖坟堂,被那里的一个大族傅家的人犁作耕地了。大桥孙家甚弱,虽与傅家历代都是内亲,但不敢惹傅家。所以如今全族商议了,由他到法喇来搬兵。这第二件事,是孙江国怕法喇之众不去大桥助他,所以说出来胁法喇之众。他还说他是专为此事而来,顺带中说到他个人的事,说如果去的话,连带教育一下他那不孝之子。
法喇人大惊,问坟堂被犁了多长时间了。孙江国说犁了两年了。前两年他们就想来法喇求援,但因事忙,一直没来。孙江国年纪比孙江成还大,法喇江字辈的都得叫他大哥。他刚来时大家还叫他大哥,这下火了,都不叫了。孙江华径直提名吼道:“孙江国呀孙江国!你们大桥这支头的人,还叫不叫人?我看不该叫人了,该叫畜牲了!祖坟被人犁成耕地了,不管不问!那要这些后人干什么?要儿孙干什么?就是要了守那个坟堆堆啊!祖先的尸骨都被人犁翻在地皮上来了,你还有脸活在世上!我说直接点,你不是为什么祖坟被毁之事而来的,你是为你个人的事而来的!要是你个人的事不出,再过十年你也不会来说祖坟被毁的事!”孙江成与孙江华有矛盾,开家族会不参加。但这一事,都参加了。先对孙江国还甚尊敬,这下也不客气了,说:“孙江国,你仁义道德一样不知了,只知个钱字了!天天只忙做你的生意,祖坟也不管了!现在祖坟被毁,我们要找哪一个?就是要找你!你家看祖坟呢!看得怎么样了?我们全族人的老林交给你家用,你家把它砍光,老林败了,坟也被人犁翻了。我劝你自己找根索子,勒死算了!”孙江国脸白了,只叫:“各位兄弟、侄儿、侄孙们,望你们原谅我们了!我们那几支头,实在是败干净,无办法了!人家想欺就欺,想打就打。毫无办法。要是力量称得过,哪个会甘心祖坟被毁,落万年的骂名?我们要是斗得过人家,也不用来麻烦各位兄弟了!守祖坟是我们分内的事啊!我们把祖坟守不好,哪块脸来见你们?但事到如今,真是无办法!只好麻烦各位兄弟去给我们撑撑腰,把祖坟整好,既让祖人们得个安宁,也图我们大家有个好名声!”过后背了孙江国,大家商议,一致痛骂大桥这支头的人。原来当初孙寿康搬到法喇来,曾认为自己隔远了,无法看守祖坟,出了一笔钱,将祖坟堂周围的地都买了过来,种上松树,说松树就交由几支头的人使用,请他们代为看管祖坟。孙江国家爹为图孙寿康种这片老林,一下子就说祖坟他看。孙寿康就将老林交给他了。孙江国家爹的一生,就靠卖那片老林的木料,发了起来。到孙江国,将老林砍光,全卖成钱,用来做生意,家也发了。祖坟却不管了。如今祖坟被毁,叫法喇人怎能不气!认为去是一定要去的。问题是怎么去。决定全族十七岁以上的,都要走。每家出十元钱,以充公用。孙江才不敢去,怕自己是个支书,去管这事,于其仕途有碍,说:“我是最近区要改乡,乡要改村,事情有点忙。恰恰最忙的就是这几天。能不能推后几天去啊?”众人说:“这是十万火急的事!枪响火着,立马就走!哪个等得你几天!天大的事也得走!你叫安国林、罗昌兵顶着不行?”孙江才说:“不行啊!规定要支书在家守着!”孙江华毫不客气地说:“孙江才,不去你就滚开了!莫影响我们谈正事!你当这臭官,哪里得来当的?不是祖先的阴德,你当狗屁的支书?祖人不赏你这几两干巴,你在哪里?推这推那,推得难听!烂支书我没当过?孙平玉家爹没当过?你这个支书,起狗屁作用!我当那个党代表,有杀人权,有警卫员给我扛枪!我还不会在关键时刻讲区上如何乡上如何!你说给哪个听?莫说区上县上,就是省上中央我们也卵不起!你滚远点说!”全族人都向孙江才投去白眼。孙江万见全族人看不起孙江才,忙骂孙江才:“你啥子事了不得了?规规矩矩走!祖坟被毁,就是叫你去死,也要毫不犹豫地去死!以前说了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孙江才无法,亏他二哥帮了忙,找到台阶下了,忙说:“那我也跟着去。”孙江富流浪在外,就不管了。孙江荣因他的羊无人放,由孙平文去。全族决定去孙江成、孙江华、孙江万、孙江才、孙平玉、孙平文、孙平元、孙平刚、孙平拾等人,每家出十元。孙江荣对自己出的十元很感可惜,抱怨说:“我家出十元,孙平文要出十元,我爷两个就出了二十元,加上我哥的十元,孙平玉的十元,孙平元的十元,就是五十元!我两弟兄就出了五十元,他们两大房总共才出四十元,比我们一房的还少十元!孙江华才出十元,孙江汉也才出十元!孙江万、孙江才都只才出十元!孙江富更一分都不出!要这样出才对:按三大房出:大房出多少,二房和小房就出多少!我们这一房出了五十元,二房和小房也得各出五十元!去的人呢,也是大房的最多!大房去五个,二房小房才去四个!也不合!”魏太芬听了,说:“你闹哪样?出就出嘛!为祖人的事,哪里会有亏的?就是事情迫人,要你出一百块呢,你出不出?你家人口发,能得出二十元,还要想到是光荣的事才对,公然说吃亏了!真正吃亏的是谁?是那些只出十元的!他们人口不发嘛!你家算出得多的?最出得多的是老大爹家!他要出十元,孙富贵家爹要出十元,孙平元要出十元,共是三十元。人家还无怨言,你有什么怨言?同样,只有人口多的人家,也才能人去得多,像孙江才,他只有一个人,你要叫他去三个两个,他哪里有人去?”于是全家都骂孙江荣,孙江荣才不闹了。孙江华、孙江才等知道,好不气恨。
孙江国被打发了先走,孙江华等与他约了到大桥的日期,叫他通知大桥全族的人不许走散。于是法喇的分了工:万一要打,孙平玉、孙平文、孙平元、孙平刚、孙平拾冲锋在前。江字辈的负责讲理,平字辈的负责打架。先收拾孙平清,以慑傅家,再找傅家。孙平玉等全准备了钢筋等带着走。
先声夺人。大桥的知法喇的要来,忙杀猪宰羊,备了酒席等待。连傅家都不明其故,有些惊恐了。法喇人一到,大桥的忙请上席,孙江华吼道:“我们来,是图吃啊?”就叫:“把那不孝子捉来!”孙平玉、孙平文等一齐扑上,把孙江国那儿子名孙平清者捉了来。孙江成、孙江华坐中央,法喇及大桥江字辈的全坐两边,进行审问。孙平清先已挨了几下,被吓萎了,只管朝孙江成、孙江华为首的江字辈老人们叩头谢罪。孙江华见状,问:“不孝之子,服了不?”答慢了,立即就被孙平拾一脚。孙平清忙说:“服了!”孙江成道:“孝敬你爹了不?”孙平清说:“孝敬了!”孙江华说:“向你爹认错!”孙平清忙朝孙江国叩头认罪。孙江成、孙江华才向他讲一大通孝敬父母的道理。又问大桥江字辈的:“你们原不原谅这小子?”大桥诸人说:“他今天态度还好,认错也认得好,可以原谅他了!”孙江华才说:“看在你这些大爹叔叔的面上,也鉴于你认罪态度好,我们既往不咎,饶你一码!你要是敢再犯,下次我们就不是这样收拾你!我们法喇厉害的都在外面,因为事情仓促,没来得及来!那个孙平强,现在在部队上,一拳打得死一条水牛!要是他来了,你这几根勒巴骨够他怎么打?一拳就把你打掉了!现先警告你,给你提个降头!腊肉不放盐──有盐(言)在前,免得以后你说我们这些做叔叔的不先警告你!”
傅家全族有五百多人,是当地大族。与孙家是连续五代的亲了。现大桥孙江和、孙平高、孙平华之妻,皆是傅家姑娘。孙家姑娘嫁与傅家的,也有三四人。但傅家平时欺孙家软弱,不把孙家放在眼里。这毁了孙家坟地的,是傅家一个二流子,平时在村里行为不正,欺软怕硬。毁了孙家祖坟,傅家都觉不应该,不断有人劝,这人不听。且这人平时也欺傅家族内软弱之人,得罪不少。傅家内部也有人望孙家真来收拾一下这人。孙江成、孙江华等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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