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即知平时也无法饱暖。只见校长等送牛的父母走。牛父抱着儿子的骨灰,眼泪簌簌,牛母直用双手抹泪。孙天俦深觉可怜,跟着走了很远。
不久,关于牛家的故事就在学校传开了。牛父为供儿子读书,到儿子初中毕业,便将牛、马卖完。儿子读书到现在,东西全卖干净,连一间茅草房也卖了,夫妻俩现住山洞。今年过年时,全家煮几个洋芋就过了。一过了年,就已缺粮。钱更没有一分。但牛父仍供儿子读书。这半个学期寄来给牛四十元钱,是牛父帮人舂墙起房子得的工钱,牛父一分不花,一个月前得了工钱,便全寄来给儿子。儿子死了,学校去通知时,牛家既无一分钱,也无一颗粮食。牛父母饿着肚子,从家里走了两天两夜,来到学校。
区老师在班上讲起,大是动情,说:“我根本想不到,我们米粮坝的农民是这样穷,也想不到,米粮坝的农民是这样伟大!姓牛这位学生的父亲,把牛、马、房屋全卖给儿子读书,自己住岩洞。要是我,恐怕都很难办到啊!同学们,尤其是农村同学们,要努力啊!还是我以前说那句话,当农民永远是悲惨的。你们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从农村逃出来。”
一伙城里学生,以前听王勋杰、岳英贤、孙天俦等的可怜故事,就发表一些鄙视的话,如今得知牛家的悲惨故事,又鄙夷不已。
学校开运动会,最精彩的是高中部跳远。竞争对手都是高二学生,一个是史元洪他们那班的,姓文,一个是晏明星所在班的,姓武。两个都是城里学生。学习不行,体育蛮好,好找姑娘玩。初中就读了五年。想考体校,历年考试体育成绩都很高,而文化成绩上不去。年纪也混大了。如今都二十多岁,也都是近一米七的个子。二人在初中时,就展开竞争。时常难分胜负,今年你胜过我,明年我胜过你。因此成仇,你争我正在谈的姑娘,我夺你正在谈的姑娘,时常打架,臭名狼藉。二人便由比跳远跳高转到比拳击。到了高中,也还是这样。这次跳远,文先打破了原由武在高一时创造的全校记录,就骂武,武不服气,又打破文刚创造的全校记录,又骂文。文又不服气,又打破武刚创造的记录,又骂武。如此你争我夺,都不服气。两个班呢,成绩差不多,都要争团体总分第一。团体总分又紧紧咬住。于是两班班主任亲自助威,两班学生在旁呐喊。上午一战,八破记录,已逼近米粮坝全县记录。下午又战,又互破记录,打破米粮坝县记录。到天黑,以姓武的得胜告终。武所在的这一班,欣喜若狂。文就不服气,到武这班的教室来打武,双方就大打出手。把教室玻璃等打得粉碎。二人以前多次喝酒、打学生、打老师,本该被开除的。但二人扬言谁敢开除他们就杀谁,学校就不敢开除,每次加一级处分。从警告、记小过、记大过到留校察看。按理这次都该开除了,学校领导又宣布仍给二人留校察看。
孙天俦仍是每天早上锻炼,以备考军校。然后就看二十四史。这日他正看旧唐书到太宗本纪,深自佩服,就罢书欲作一诗。忽见前排一个姓连的城里姑娘,正回头迷茫地死盯着他,脸像烧红的柴炭。孙天俦大吃一惊,吓得不知所措。对视数秒,孙天俦承受不住那脸上那火焰般的力量了,低下了头。一分钟后他抬头看她是否还在看他,却见她脸上红色褪去,恨恨地盯着他了。她恨了他一眼,就调过头再不看他了。孙天俦又吃一惊:我哪里得罪她了?仅仅一分钟,就生仇恨,前后判然,是何缘故?他想了许久:莫非她爱我,然后立即转为恨我?此后她凡见到孙天俦,都恨孙天俦。孙天俦想:直到今天以前,我和她无关。自她红着脸看他那一瞬间,才有关联,恨就从我那一低头始!以后几天,她的脸色眼色无非恨他。孙天俦不知如何才能让她不恨他,向她道歉吗?不对。那该如何办呢?他也无办法。
又一天,孙天俦到县图书馆借新五代史回来,迎面走来一个史元洪所在班的姑娘,姓华,也是城里的。华姑娘的漂亮全校出名,孙天俦都喜欢看她的面孔、身材,但和她不认识。她老远见孙天俦走来,忽然脸变绯红,又成赤红,快步走着的,忽然慢了下来,羞愧地看着孙天俦。孙天俦又吃一惊,这不是跟姓连那姑娘一样吗?他不犯错误了,也看着她。但他看了两眼,抵挡不住了。她那眼睛和脸色,仿佛万丈光芒,就要把他烧化了。他想逃避一阵,就低下了头。但马上他又抬头看她时,她已恶狠狠地看着他了。孙天俦一拍手,暗呼“完了,又得罪人了”姓华的姑娘恨着走近孙天俦,孙天俦就忙说:“对不起!”她立刻怒道:“你说什么?你是谁?”孙天俦想我是谁你不知道那你还看我干什么!女人就是怪!但她实在漂亮,他不忍心得罪她,就又好气地说:“我刚才对不起你!”她又说:“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你!你这人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气呼呼地走了。孙天俦大怒:岂有此理!孙天俦愤怒地回到教室。想了一阵,就觉惭愧:我何才何德,蒙那姑娘爱上我啊!这岂不是糟踏她吗?
姓华这姑娘,是全校的校花,是男生崇拜的对象,她一举手一投足,都仿佛艺术,要令多少男生疯狂。孙天俦初见到她时,也吃一惊,造物主实在厉害,造出如此美人来!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异常完美。而其他女生同样动作时,就不美了。她穿的衣服,其他女生也有穿的,但就数她穿的好看。在别的女生身上穿着看去极丑的衣服,一到她身上,尽成好的了。孙天俦过后又观察她,但她仍恨孙天俦,老远就不理。
又一天,孙天俦在学校的图书室去看报纸,一个高三甚漂亮的姑娘见孙天俦到那里,正在翻报纸的,忽然脸红了,呆呆地看着他。因隔得近,孙天俦见她面上尽是潜伏的血流,眼光迷离,双唇微张,但粘连在一处了。她见孙天俦要找地方坐,早已站起把座位让出,呆立着等孙天俦。孙天俦一见,心想糟糕,又难对付了,恐怕还得得罪她。也看着她,而不知怎么办。对视不到十秒,她的脖子也全红了,孙天俦全身仿佛受到电击,极度的舒畅变成了痛苦。他又支持不住了。她在示意他坐她的座位。孙天俦为了逃避她那火一般的眼睛,忙坐下去。她就近在咫尺,孙天俦忽听见她的心跳声。他虽未抬头,仍觉她像火炭一样烧着他。他抬头一看,她那一张脸,红得恐怖。他抬头时几乎碰到她脸上。她脸上的香气热气扑面而来。而他如个呆子一样,不知所以了。孙天俦的心咚咚地跳。若非周围人多,他真想扑向她,被她烧死算了。她的心仍在跳,孙天俦一一听见。整个阅览室里,很多学生惊讶不已,奇怪地望着这姑娘和孙天俦。周围望的人多了,她半天才清醒过来,羞愧万分,急忙捂头而逃。孙天俦坐在那里,心还在跳个不停。他无法看报了,秦皇汉武的功业一钱不值了。许久,才见她的书忘在这里了。他拿过书看,书上她的名字是路昭晨。他将书拿了,朝她所在的班走,心中狂跳。到了她们教室前,她见孙天俦来,面上又涌起赤潮。孙天俦忙将书递给靠窗的一男生,请他转与她。她一直脸如赤霞,死盯着他。孙天俦忙跑下楼来,心跳不已。晚上就失眠了。慨叹路是个千年难遇的尤物。命运大约要他在斯时、斯地与她相逢。试想茫茫宇内,他早生百年,晚生百年,都无法遇她。她早生晚生百年,也是如此。或同时生于今天,而她生于别国他洲,或己生于别国他洲,又何由得遇?以时间之长远,空间之浩茫,概率之低,不可想像。得遇于此,实是奇遇。仿佛天地专为他孙天俦而造此女也!
“床上想起路千条”一夜荒唐,天明头目昏沉。他因厌己道:说不以物喜,为何因她而喜?如此能称霸古今?路也仅天地一物尔!但后就想这太残忍。做课间操时见到路,她也焦头烂额的。孙天俦想:看来她昨晚也失眠了。就想:我有什么优点,值得她青眼有加呢?岂不是太离谱?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他的缺陷和毛病,这些毛病与生俱来,也必将终身始罢。自己只是一团废物,不值得她来爱。可怜的姑娘啊,你瞎眼了!
孙天俦尽管在看书,却看不进一个字去。路昭晨使世界失了色,也使一切失了味。他的思绪一直在天上飞。他将她和别的女生比较,其余女生真如草芥一般。他又在畅想要是构成路和他自己的轻重原子不在这一银河系或太阳系内,又如何得此奇缘呢?越想越增浩叹,觉得路就是为他而设的。
以后仍是这样,无论隔多远,只要一见孙天俦,她那脸上就起红霞。就是隔一两公里远,孙天俦都能看得见。过后孙天俦就留意了解这个路昭晨。才知她家在县公安局,父亲是公安局副局长,母亲在县人民医院。她是省级三好生。在高三年级都是前几名。人又漂亮,学习又好,孙天俦真有点野心了。
孙天俦座位前后左右,都是女生。有的女生原本不在周围,是和其他男生调座位来的。如两个女生来找孙天俦座位周围的男生调座位。这两名男生就问:“是不是想调来隔孙天俦近点?”女生都说不是。男生就说:“那就不必调了嘛!”两个女生羞愧而去。过两天,又来商量,男生又故意这么问。两个女生赌气说:“是啊!”男生就说:“我们也想隔他近点啊!好追求他啊!”两个女生红了脸,就骂这两个男生,问两个男生:“调不调?”男生说:“不调!出钱我们才调!不然你们占便宜,我们占不到便宜!”两个女生就约了,下一节课老早就来到,把两个男生的座位坐了。等两个男生来到,互争座位时,老师已上讲台了。不得已去坐了两个女生的座位。都是采取这种方式,孙天俦座位周围花枝招展的。孙天俦的同桌每天高兴得咧着嘴笑。很多男生就故意来找孙天俦的同桌:“兄弟,这节课我跟你调调,你去我座位上坐,让我来享受享受。”只要孙天俦不来上课,一些男生就喊:“有些人今天不舒服啊!”孙天俦来上课,又喊:“有些人今天舒服了。”把孙天俦座位周围的女生,说得抬不起头来。孙天俦不来上课,几个男生就来争孙天俦的座位,故意大吵大闹:“兄弟,让大哥享受享受嘛!”“大哥,你让兄弟享受享受嘛!”有时两三个男生共坐孙天俦的座位。等他们争定,这些女生一哄跳起,远远地去坐了,说:“那等你们享受嘛!享受到没有?”孙天俦来上课,这些男生大叫:“可惜可惜。”说:“兄弟,你莫来上课了嘛!等我们来你那儿享受享受啊!”或者干脆来和孙天俦换座位:“你天天享受,我嫉妒你了!我来享受享受!”换好座位,女生们也远远地跑了。
调座位的多是农村姑娘,城里姑娘鄙夷她们如此做。城里姑娘比她们大胆得多,眼睛盯着孙天俦就不放。孙天俦被盯得无奈何。当他先见姑娘红的脸时,不知所措,一低头就得罪她们。后来不断得罪。到后来则他有意得罪。当有他不满的姑娘红了脸看他时,他有意低了头,再抬头时对方果然恨他了。孙天俦想这样也好,一次性结束纠缠,免得啰嗦。不久,他就把几乎所有的姑娘得罪了。她们也对他无情无意。孙天俦过后想再朝她们脸上找到对他的好感,很难。孙天俦想:“感情的变化,竟是这么快啊!还说天上的云变化快,其实根本没有姑娘的心情变化快。不到一分钟,她们就由爱他变成恨他了。
有一个农村姑娘,姓徐。家里很贫困,却身上搽得怪香,脸上厚厚一层粉。孙天俦想:家里贫困怎么还花这份无用钱呢。她以前隔孙天俦座位远,就常跑来问孙天俦作业。孙天俦闻不惯香味,好不烦躁。后来她把座位调到孙天俦前面来了,时常回头借书借笔。她一回头,那脸上的异香也跟着回头,孙天俦捏着鼻子借书借笔给她,打发她早点回头。待她回头才进行呼吸。没料刚呼吸好,她又回头借东西了。孙天俦急忙迈脸,把鼻子让开。她边朝孙天俦借东西,边朝孙天俦施媚脸媚眼。每节课如是数次。学生则嘘,老师则停了讲课。孙天俦火了,不得罪她不行了,以后她回头,孙天俦就喝问她:“干什么?”她说:“我回头都不行?”孙天俦说:“行我还问你?”她仍不改。一次区老师的课,她回头不断跟孙天俦讲,孙天俦一句不答。区老师以为是孙天俦的责任。停了课,叫孙天俦:“站起来。”孙天俦站起来,区老师就叫孙天俦坐下,又接着上课。她又回头借笔了。孙天俦大怒,大吼:“不借!”全班震惊。区老师火了,砸了书,又叫孙天俦站起来,质问怎么的。孙天俦说:“她天天借啊借的!借得人心烦!”这姑娘才从此不理孙天俦了。
区老师就在其他班讲:“孙天俦这个小伙子,人是不错的。但成天和姑娘纠缠不休!脾气搞坏了!我为他担心啊!一个再聪明的学生,只要收不了心,一谈恋爱,必然报废!”其他班的学生,听班主任都这么讲,孙天俦一定在和女生谈恋爱了。孙天俦听其他班的学生说了,就想:糟糕!晏明星岂不恨我?